【散文】粮票
粮票
没有经历过人民公社时代的人们根本没法想象,那个有钱也未必就有饭吃的年代,没有粮票,吃饭,那是何等麻烦的事情。
小时候跟随父亲一起去县城赶集,中午的时候,父亲领着去国营食堂吃一碗面条,首先得交二两粮票,再象征性地交一角(还是两角?)钱,就可以吃到一碗盖着葱花的细面条了。
那个时候,粮食属国家统购统销。生产队生产的粮食,给农民留一点口粮之后,很大一部分作为“公粮”和“余粮”交给了国家。工人、干部之类的非农业人口,则凭票证按月供应口粮。市场上几乎没有粮食买卖,即使你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粮食。那个时候的餐馆饭店也是国营性质的,比现在的国有企业还“国有”。餐馆饭店里的食品也是凭票供应,没有粮票,即便有钱,也吃不上饭。
没有粮票,总不能不吃饭吧。世间之事,但凡有需求,就会有供给。尽管那个时候国家对粮食、粮票这些紧俏之物管控得很严格,但是,“黑市”交易仍然小范围地存在着。
在县城一个名叫“新街”的地方,就有较多偷偷摸摸搞粮票、布票交易的人群。他们非常警惕,目光不停地打量着、搜寻着有所需求的买主或卖主。要知道,那个时候,搞票据交易可是犯罪的事情,一旦被市场管理或别的权力机关的人抓个正着,那可是要坐牢的。因此,买卖双方都是十分小心。尤其是那些手握大把票据的小贩,他们在和买、卖票据的“散户”交谈时,几乎是用“江湖黑话”在沟通。他们必须时刻警惕,前来买、卖票据的“散户”到底是真正的需求者,还是乔装打扮的“钓鱼者”。
那时的粮票有两种,一是全国粮票,可在全国范围内流通;二是地方粮票,只在本省内使用。全国粮票是“硬通货”,黑市交易时,价格要稍高一些;地方粮票有使用局限性,价格相对便宜。在本地使用,有地方粮票即可;到外地出差或办事,必须带上全国粮票。
那时,若要通过正规渠道获取粮票,家里有粮食的,把粮食交到当地粮管所换取;家里有人是非农业户口的,也可把粮油证拿到粮管所去换粮票。非农业人口持有的粮油证本本,也是变相的粮票。
1986年,我在某小镇上读书。有一天,在县粮食局担任领导的族中大哥在街上遇到我,问我有没有粮食吃。我老老实实把从家里背包谷走几十里路的窘境告诉大哥。大哥二话不说,道:“兄弟,你写个申请来,我批一百斤大米给你。”我撕下一页作业本,写了个申请交给大哥。大哥写了张批条,我到粮管所象征性交了点钱后,就拿到了一百斤大米。有了那一百斤大米,此后直到毕业,我都没再从家里背粮食去学校。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回想起那些关于粮食的往事,仍对故去的大哥心存感激!
1987年,我考取师范学校,身份从农村孩子变成了“公家人”。不过,要完成这一过渡,必须从家里拿出200多斤粮食交到粮管所,办理“吃粮迁移手续”后,才能真正成为“公家人”。成了“公家人”,也就意味着从此将不再为粮食和粮票而发愁,不再为吃饭问题而发愁!
新生办理入学手续之际,虽已近秋收时节,但粮食尚未归仓,家里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粮食交到粮管所。族中一位在政府部门公干的堂叔叔知道我的窘境后,把他的粮油证拿出来划抵我的交粮任务,才让我顺利办完了“吃粮迁移手续”,顺利地进入了“吃皇粮”的队伍。
每到放寒暑假的时候,学校都要发给每个学生30斤全国粮票。从理论上讲,我们已经办理“吃粮迁移手续”,“吃饭问题”转移到了学校,学校就得全权负责;寒暑假回到家里,学校如果不给我们发粮票,我们是没饭可吃的。当然,这仅仅是“理论”而已——即使学校不给粮票,回到家里,饭,肯定还是有吃的。
1990年毕业的那个暑期,学校仍然发给30斤全国粮票。不过那时的粮票已经不是那么紧俏那么值钱了,那30斤粮票也就没被拿去卖掉。拿到粮管所买粮食,作用似乎也不大。所以,那30斤粮票后来扔到哪里,也就没有注意了。
参加工作之后,也跟其他“公家人”一样,办了个粮油证红本本——要知道,在农村,这个红本本让多少人羡慕嫉妒加眼红啊。那时,每月工资虽然只有五六十元,但是可以通过粮油证买到价格很低的粮油,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奋斗那么多年,此前一直向往的那个粮油证红本本拿在手上,其优越感自不待言。
不过,粮油证红本本没使用了多久,粮油市场也就放开了。粮油证,这个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和作用了。甚至,就连此前一直让农村人口羡慕不已的非农业户口,其优越性也将不再。
撤区并乡的时候,我的非农户口没从原来管辖的派出所转到另一派出所,并且从此不再管它。
2003年,我辞去公职后,我的户口也从非农户口恢复成了农业户口。那些与粮票和粮油证有关的往事,慢慢地消失在记忆深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