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苦

人生第一苦

“苦”的原义是人的味觉感受之一，五味杂陈，或许是其中最难以接受的一种滋味。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重回锡城后，有一次，爱人偶患小恙在101医院住院，病友中有一北方军人家属，炒了自家院落里种的苦瓜带来，当时锡城还看不到这种蔬菜，病友殷勤地让我尝尝，说清爽、败火、祛毒，可我天生怕苦，实在没法消受。当时的“腹诽”是：好端端的美味不吃，干嘛要“自讨苦吃”呢？

佛说，人生有八苦，是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其中，居然将“生”之苦列为第一位，让人有些诧异，但细品之下，又觉得颇有禅意。有生固喜，却难免困苦相随。这里的“生”，应当有两解：一曰出生；二曰生存。出生之苦且不去细论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自是十分辛苦。但生下来之后的漫漫旅途之中，人们必将经历各种各样的艰苦、痛苦、劳苦、愁苦。世事原本乖张，苦楚总难消停，苦风凄雨，苦争恶斗，苦心劳形，或者不胜其苦、苦不堪言，或者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或者皇天不负苦心人、苦尽甘来。

人生之苦，大致可以分为这么几大类：

一是境遇之苦。生之处境，往往难以自主选择。少小之时，倘若缺少温暖的呵护、亲情的关爱、贴心的包容，甚至得不到基本的温饱和健康的成长，是苦；长大以后，倘若得不到良好的教育，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求不到正常的发展，是苦；工作之后，倘若岗位不适应，领导不待见，同事不融洽，家庭不和睦，生活不美满，处处掣肘，身心俱疲，更是苦。

二是劳作之苦。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苦，或苦其心志，或劳其筋骨，或风吹雨打，或宵衣旰食，或履险蹈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夏秋冬，年复一年，浸润其间或能轻车熟路，职业疲惫却是与日俱增。再者说了，职场波谲云诡、人心叵测，殚精竭虑，压力山大。

三是追求之苦。人生的每个阶段必然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能是物质性的，也可能是精神性的，孜孜以求，上下追索，难免遭遇坎坷、荆棘、绝壁、深渊，道旁苦李，甘瓜苦蒂，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久久守望而无望，长长坚持而难持，终难将息。

四是情感之苦。“八苦”之中的“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应是最典型的写照。“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爱恨情仇，为此所累所苦，兴许是一个无解或多解的方程式，再高明的心灵鸡汤烹调师也很难给出周全的答案。

五是运程之苦。那就是“八苦”之中的“老”“病”“死”，还包括不以人们意志降临的各种灾难横祸。相对于大自然和命运，人类显得很渺小、很软弱、很不给力。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所能做的，只能是勇敢、从容、理性地面对，心旌不倒，在无情的打击面前，保持理智的清醒，彰显顽强的坚韧。

曾经闲扯过一篇《自讨苦吃》，讲的是做人处世的别样境界。人生路上风来雨来，原本就苦厄多多。为了家庭，为了事业，为了成长，为了感情，世人煞费苦心、吃苦耐劳、含辛茹苦、艰苦奋斗，已然很不容易。而自讨苦吃，断不是吃多了油腻，再来一道苦瓜菜清清口这般简单潇洒。除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找没趣、自作自受”那层意思，身居安逸而刻意磨砺，功成名就而不懈不堕，为了他人而甘愿自苦，不仅仅是为人作派的惯性使然，更是心志执念的品行升华。

饮苦而不觉苦，苦中作乐，则是另一种更高的境界。睿智的哲者告诉我们：“苦与乐”是一种主观体验，当人们所获取得到与自己的需求不相符时，人们就觉得苦；反之，就觉得乐。由于人们所处的环境、立场、观念不同，苦与乐的感受往往也就不同。但是，明明是身在苦难之中，还不以为然，反而真心愉悦，兴许只能用心志精神上的高尚坚定来解释了。有个故事叫“卧薪尝胆”，不仅不怕苦（苦胆之苦，原义上的真苦），还主动去舔尝，不是心智出了问题，而是一种自励、一种警醒、一种执着。所谓不怕苦，落实到行动上，所依持的，必是一股子超凡脱俗的精神和毅力。

说了这么多，到底是尽可能地不吃苦好呢，还是义无反顾地吃上一番苦好呢？我也不知道。

（图片为平平摄制）

2019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