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牧青:观光在于“景”,休闲在于“境”
休闲旅游时代,现代人已经平添了几分过去士大夫才有的情怀与意趣,自然景观也罢,乡野景观也罢,小镇风情也罢,都应该多一些“境”的元素,而不止是生硬的造“景”,要有品位,有意味,有回味。
在古代,只有旅行的概念,而没有旅游,更没有所谓“景区”概念——旅游的重要吸引物,有的只是自然景观,或人文遗迹。直至现在,在中国的台湾地区,也只有观光之说。但就概念来讲,从观光到旅游,到旅居,再到旅康,应该是差了几个层级,当然,台湾只是一个概念的落后,事实上,台湾光光农业早已经做成了休闲农业,也不缺乏旅居和旅康。
从纯旅游的角度,大多数高端人士更乐于追逐旅行——到景区之外的乡野和远方旅行,因为旅行可以增长见识,更好地融于大自然。
鉴于交通条件的落后,古人旅行不可能朝发夕至,文人骚客、达官贵人们只好边行边旅,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旅途上,更少不了寻友、访故、探奇,反正他们有的是钱,有的是空闲。其内容甚至比当下的旅游更丰富、更充实、更高大上,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不同于今天的旅游,只是为了玩得高兴。
当然,还有仕旅、军旅、商旅、游学、游方,甚至是皇帝的巡游,也算一种旅行。这样的旅行除了其核心事务,当然少不了观光。到了今天,因为旅游的需要,我们学会了人造景观。
景观设计是旅游规划的核心内容,其规划范围当然不止旅游,园林、城市、乡村、建筑同样需要景观美。但在休闲旅游时代,造景的最高原则应是“虽为人作,宛若天然”;其最高境界理应是“境”,而非“景”。
因为我们住惯了都市,看惯了高楼林立,过多地沉溺于市井繁华,心里向往的是天人合一的自然世界——那不止是一种环境,而是一种生境,还是一种心境,规划落地以后,应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情境,而非一种刻意仿造的场景。
“境”是重要的,境由心造,相由心生,境随心转,从景到境,就有了情感的注入。
王维有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春山和桂花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观,但在静寂的夜里,有了王维的审美与情感,一闲一静,便有了一落一空,便有了意境美。
中国自古有造景的习惯,北方的皇家园林、江南的私家园林自不必说。大凡一个行政区域都会有“××八景“之说,哪怕是一个县域、一个乡镇,也都有一些文人在刻意为之。如北京有“燕山八景”,乾隆是最会附庸风雅之人,他直接御定八景为:太液秋风、琼岛春阴、金台夕照、蓟门烟树、西山晴雪、玉泉趵突、卢沟晓月、居庸叠翠。
燕京八景的出现,对于后来的景点建设产生了巨大影响。从此之后,无论“十室之邑,三里之城,五亩之园,以及琳宫梵宇,靡不有八景诗矣”。
“八景”实为“八境”,始作俑者一定是有文化审美和闲情逸致之人,他们不止在观景,而是在特定的环境、心境下描画一种情境,生发一种境界,是一种自然与人文叠加、生境与心境融合的物象、景象、气象和意象,一年不同的季节、一天不同的时段、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感知和领悟。
景与境,景是小的,是自然的,是具象的,无论你在与不在,它都在那儿;境是大的,是人文的,是抽象的,因为自然再大,大不过人的心胸,正所谓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但是,毕竟境离不开景,境以景为核,是谓触景生情、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然后情随境变、心随境转、意境融彻。
旅行看景,以外地人来观光者居多,百年不遇,匆匆一瞥,很难体味景中之境、个中真趣。当地人休闲赏境则不同,同一景观,来的多了,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晨晓暮晚,风景迥然,各有千秋;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又不尽相同;甚至此时此景,遇见不同的人,想起不同的事,都能进入不同的境界。
苏东坡看庐山,或对我们有所启发,其诗曰:“横看成岭侧成深,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诗写于苏轼由黄州一贬再贬、改迁汝州途中,路经九江,与友人同游庐山,久离朝堂,世事多艰,又见同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已不是简单的赏景,其中蕴含几多审美,几多哲理,几多心境。
休闲旅游时代,现代人已经平添了几分过去士大夫才有的情怀与意趣,自然景观也罢,乡野景观也罢,小镇风情也罢,都应该多一些“境”的元素,而不止是生硬的造“景”,要有品位,有意味,有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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