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不幸的人
一群不幸的人
作者：李广生
今天是“世界读书日”，为了迎接这个日子的到来，我写了三篇文章，这是第三篇，想谈一谈作者。
这个日子的全称应该是“世界图书和版权日”，主旨宣言为：希望散居全球的人们，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你是患病还是健康，都能享受阅读带来的乐趣，都能尊重和感谢为人类文明做出巨大贡献的文学、文化、科学思想大师们，都能保护知识产权。由此可见，这个日子的设立，不仅是倡导阅读，而且是倡导尊重和保护，不仅与读者有关，而且与作者有关。恰恰是对作者的尊重和知识产权的保护，才能让阅读真正深入人心。
读者是一群被惯坏的孩子，我这样说一点没有诋毁的意思。读者比食客还要挑剔。一盘菜即便是口味不对、难以下咽，一般的食客还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吃下去。一本书就没那么幸运了，也许刚刚浏览三两页，仅仅是个开头，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是说不清的原因，就被搁置在一边，一搁就是几天、十几天、几十天，甚至一辈子。谁的书架上没有看过几页就不再看了的，甚至从未打开过的书？幸好书的保质期比任何食物都长，它们耐得住寂寞和冷落。读者的口味越来越刁，越来越挑剔，脾气越来越大，稍有不满，就会把书扔到一边，或是送到垃圾站，让它回归为纸浆，变身为包装盒。你也许想不到，你的那只装鞋的鞋盒，前身是一本世界名著，也许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也许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读者的负心和移情别恋充分暴露了人类的冷漠。那么多曾经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书，甚至已经融入他生命的书，最终还是被他抛弃了，像是被打入冷宫的失宠的嫔妃，它们躲在书架的一角与尘埃为伴。当初捧着它们、抚摩它们的那双首温暖的手，如今在花俏的新宠的封面上摩挲。那些曾与它们热烈的对视、热情的交流的目光，再也不肯在它们身上停留。这就是读者，被惯坏的、任性的、浮躁的、冷酷的、善变的孩子。
所有这一切，作者都清清楚楚。他们明知道自己的作品，其实是自己的孩子，将不可避免的遭受这些折磨，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把它们交给他们。因为他们知道，作品只有交给读者才可能实现它的价值。作为一部作品而不仅仅是某人的作品，它们理应获得自己的价值。他们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祈祷，祈祷它遇到一位珍惜它的人，坚贞不渝的爱它的人。不止一位作家表示，作品付梓之后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读者。你能从中感受到凄凉和无奈吗？是的，这就是作者，他们是一群不幸的人。
“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写作的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编一个故事、创造一个意象、选择一个词汇、把几个词连成一句话、设计一个场景、寻找一种叙述方式，无不需要冥思苦想，还需要灵感的青睐。不仅艰难，而且充满不确定性，挑战无时不在。那个想法就在你的大脑中，你几乎可以触摸到它，感受到它的温度和呼之欲出的急切，但你就是找不到一个词、一句合适的话把它表达出来。你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广袤的草原在你的面前，但你寸步难行。你点上一棵烟，很快眼前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但电脑上却没有增加一行字。你忽然想出一个情节，还没来得及变成文字就发现它已经被人用烂，你不得不放弃。你会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能力，甚至会怀疑自己所有的工作，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袭上心头，你欲哭无泪。你终于走出重围，用自以为精彩绝妙的方式和文字表达了你想表达的东西，但到了读者眼里却是索然无味的一段话，甚至会被他漫不经心的忽略。你只能忍受而且必须承受：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依靠写作成名或发财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情，虽然有不少的人因此而获得声名和财富。就成本而言，写作需要投入巨大的成本，如果把时间、智慧和情感也算作成本的话。考虑投入与产出之比，写作是最不合算的。对很多人来说，把如此巨大的成本投入到其他方面，更容易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仅成本巨大，而且风险极高。一本书能否打动读者带有很大的偶然性，那些热销的图书之所热销至今是个迷，比股市还要扑朔迷离，而有些作品直到作者去世多年才被人们发现其伟大，这同样是个迷。这群可怜的人，每天兢兢业业消耗着生命却做着希望渺茫的事情。他们以笔为犁在戈壁滩上辛勤耕耘，把文字的种子洒向荒漠，用心血浇灌，但收获遥遥无期。为什么用良心写作的作家越来越少，因为良心的对营养和环境的要求极高，良心的种子发芽率极低，还因为被惯坏的读者没有耐心等待，他们只想敞开肚皮狼吞虎咽饱餐一顿，享受一时的快感。
他们的不幸不仅在于不被认可，还在于被肆意的践踏、剽窃。他们的观点、思想、他们耗尽心血的发现，被巧取豪夺据为己有，而成为别人的成果。他们像无助的母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抢走，只能忍气吞声。对强盗和窃贼行径的容忍，让创造者心灰意冷，浮华的繁荣和文明的没落悄然发生。个人的不幸变成了民族的不幸。
关于阅读，我们做了太多的工作推广，花费极大的力气倡导，不惜把爱读书视为美德。但是，人们忽视了这群不幸的人，他们是为阅读提供素材的人。阅读之所以美好、高尚、充满乐趣，主要是因为他们。所以，在今天这个日子，我不再游说读者，我要向作者致敬，向这群不幸的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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