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的冬天，也挺好

没有雪的冬天，也挺好

作者：李广生

那天晚上，我还在武汉，接到二嫂的微信，问我何时回来，为父母过生日。二嫂真细心。

老爸老妈的农历生日，相差两天。每年总是以父亲的生日为准，选个周末，全家人聚一聚，已成惯例。这件事基本不用我们操心，提前几周，老太太就开始吹风。像是重大政策出台一样，提前放出一点消息，看看公众的反应。在这方面，我非常佩服老太太，她是高手，当大官的材料，只不过机遇不逮。

第一，她从不明说，让你自己去猜。这不正是中国的官场之道吗，点到为止，心领神会。不懂其中之微妙，不足以为官。即便混上个一官半职，也会很累，不仅自己累，也让别人跟着累。老太太深谙此道。临近老爷子生日，她一句不提，好像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却总是问你：下周回不回来、都谁回来、周日回来还周六回来、二哥回不回来、二嫂回不回来、回来想吃啥……如果你还反应不过来，她就会一直这样问下去，让你不由得不琢磨，这是话里有话啊。可如果你问她，下周是不是有事，她立马就说，我有啥事，你们爱回不回，忙就别回。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哪能再不明白。赶紧去看日历，再跟她确认，是不是爸爸的生日到了？她则装糊涂，说自己根本不记得，还说这么大岁数了，过什么生日。几乎每年都是如此，经过一番斗智斗勇、巧妙安排，把我们几个聚到一起。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生日我从来不记，到时候老太太自然会提醒。这个日子，她记得非常清楚，而且还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第二，她从不给自己过生日，也不让我们给他过。老爸的生日在前，她的生日在后，仅差两天，但每次都明确表示给老爸过，给她买东西也不要。多年以来，一直如此，也养成了我们白吃白喝的习惯。带着一张嘴来了，吃饱喝足走了，家里家外，还要让他们自己收拾。事后也觉得愧疚，但能说服自己，因为你给他们买点东西，她总是推三阻四，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让你不知如何是好。朋友送我一袋棒子面，给她带回去。一看就问，是不是买的。我说不是，她将信将疑。我就是那个谁谁，我的好朋友，他送您的。她这才笑了，但又忙说，咱给人家点啥。我说您别管了，她却叮嘱我，不能老是张嘴吃人家。

所有这些事，老爸一概不过问。爱过不过、爱来不来、咋样都行。老太太爱操心，老爷子就图省心。这俩人，一个像孔子，代表儒家，忧国忧民，日夜操劳；一个像老子，代表道家，无为而治，顺其自然。配合的还挺好。

侄子给爷爷买了生日蛋糕，侄女一家三口也来了。大小十五口人，分乘三辆车，来到一家乡村小饭店，去年就在这。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点燃生日蜡烛，两个孩子给太爷爷、太奶奶唱起生日歌。唱了三遍，还不切蛋糕，孩子抗议了。指挥老人吹蜡烛，气力不足了，吹不灭。重孙子一扭头，璞的一口，毫不费力，全部熄灭。老人笑了，孩子笑了，全家人都笑了。

分蛋糕，每人一块，算是餐前的甜点。两个孩子跑来跑去，大呼小叫。热闹，好！

一边点菜一边问老爷子，带钱了吗，今天谁花钱啊？老人很淡定，开始不做声，假装听不见。叫应了再问，底气十足的回答，带钱了，我结账！嘴上说着，但没有实际行动。我继续说，您把钱给我，我去结，不够我补。老人笑了，不置可否，大家都跟着笑了。事实上他真的带了钱，还带了不少，但他不是冲动型的。他在等。只要老太太一句话，他立马就会把钱掏出来，让掏多少掏多少。可是，老太太没发话，他就以不变应万变，任你风吹浪打，我自不为所动。二嫂结的帐，回家后我们还挤兑他。他一直笑呵呵的，等着老太太发话。老太太耳背，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但我敢保证，我们走了之后，她一定训斥老头，说他扣。老头也一定很委屈的辩解，你没说让我结账啊。

琪琪给太爷爷写了一幅字，一个大大的寿字，老人很高兴，展示一下，仔细收了起来。任何东西到了他手里，你就放心吧，跟进了保险箱一样，他一定会好好珍藏。这一点我有所继承。

倒酒的时候居然把老爷子忘了。举起杯共祝老两口长命百岁，才发现老爷子面前的酒杯空着。哈哈大笑，放下杯，给老爷子斟酒。这群人啊，哪是给老爷子祝寿，分明是借机为自己解馋。喝了两杯酒，微醺，最好。

吃完饭，回家坐一会儿，大家开始纷纷离开。谁走他们都要起身相送，不拦着会一直送到门外，送到街口。走远了才转身回来。

呼啦啦来了，呼啦啦走了，小院安静下来，留下他们，相依为命。

据说今夜有雪，还是中到大雪。可以不下吗？没有雪的冬天，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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