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星光今犹在

当时星光今犹在

“北中国的景物是由大漠的风与黄河的水得到色彩与情调:荒、燥、寒、旷、灰黄,在这以尘沙为雾,以风暴为潮的北国里,青岛是颗绿珠,好似偶然的放在那黄色地图的边儿上。”这是老舍一九三六年写在散文《青岛与山大》开篇的文字。初到青岛的人,不论在什么季节,都会觉得青岛不是一个通常印象中的北方城市。是明媚,是精致小资,是中国的诗文融在西方的油画里。

虽然青岛在明朝万历年间建港时,还是个小渔村,但是该地区历史是悠久的,有的是中国人历史常识中的记忆: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五巡天下,三登琅琊(即在青岛黄岛),他还为徐福选择了从琅琊启航东渡朝鲜、日本。汉武帝少年时代在不其(如今的青岛城阳区境)做过胶东王,史载到青岛地域巡游次数最多的就是这位皇帝。

青岛有幸有着许多的历史积淀,让她在众多的城市里有着鲜明的个性,让人留恋难舍。走在青岛城西的老城,我感觉空气里弥漫的青岛气质多与1930年代国立青岛大学(后更名为国立山东大学)汇聚了一批文化名人相关,这是一段不长的时期,一群思想者,他们灿若星辰,如今星光犹在,人文氤氲。正是这段时间、这群人,形成为青岛这个城市性格的重要一面。

老舍故居门口挂了一块“骆驼祥子博物馆”的牌匾,祥子是在北京的胡同里拉洋车,老舍是在青岛时期的国立山东大学任教时起笔和完成《骆驼祥子》的。这两年是老舍在精神和物质平衡的两年,那时的国立山东大学是国内三大学术与文化重镇之一。在老舍到青岛之前的国立青岛大学时期,闻一多在青岛完成了许多关于唐诗和诗经的学术著作,写了他重要的诗作《奇迹》和《凭借》,还有一篇据说是他唯一的抒情写景散文《青岛》。“海船快到胶州湾时,远远望见一点青,在万顷的巨涛中浮沉。”他和老舍对青岛的印象“绿珠”一样,远远的第一眼也是那“一点青”的特别。闻一多在青岛培养了臧克家和陈梦家这样的学生,陈梦家在中央大学时就是闻一多的学生,在青岛他除了“新月派诗人”的名号之外,多了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的名称。

青岛是沈从文的福地,他一生到过青岛四次,最重要的一次就是1930年代。那段时期他写了三十多篇短篇小说和《胡也频传》等人物传记 ,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著作《边城》是在青岛构思的,翠翠的形像与灵魂不仅是湘西姑娘的,也有青岛渔家女子的影子。沈从文自己说:“《边城》酝酿于青岛,只是到了北京以后才落笔。”

在青岛的沈从文心情是好的,住在小鱼山福山路半山上,可以俯瞰海湾的沙滩和八大关林荫中的德式别墅,可以和杨振声、闻一多、赵太侔、宋春肪、臧克家这些朋友畅谈到深夜,也在青岛收获了与张家三姐的爱情。“海既那么宽泛无涯无际,我对人生远景凝眸的机会便较多了些。海边既那么寂寞,他培养了我的孤独心情。海放大了我的感情与希望,且放大了我的人格。”这就是沈从文心中的青岛。

萧红的故居在观象山口,她和萧军在1930年代就住在这里,他们虽不是因青岛大学而来,去往小鱼山大学校园不远,茶余饭后也一定是走在这片区域。萧红在青岛完成了她的处女作《生死场》,这部和《呼兰河传》一样是她的代表作。很多文章都提到萧红的性格爽朗直率,青岛的绿和阳光明媚,她的心情一定是更好的,对她的体弱多病也有好处。在青岛时期,她和萧军的爱情生活也一定是难忘的。

“听说青岛也是好地方,但这是梁实秋教授传道的圣境,我连遥望一下的眼福也没有过。”从鲁迅《伪自由书》后记里的这段话里,可以看出梁实秋在青岛的影响力。

梁实秋对青岛是有最深刻的感情的。多年以后的1980年代,梁实秋的女儿梁文茜给他带回了青岛海水浴场的海沙,最终伴他入土。梁实秋晚年写了《忆青岛》一文,青岛的海鲜美食都占了不少的分量,最后他写道:“我在青岛居住四年,往事如烟。如今隔了半个世纪,人事全非,山川有异。悬想可以久居之地,乃成为缥缈之乡!噫!”

梁实秋在青岛四年,开启了他的重点工程:翻译《莎士比亚全集》。

我在青岛街巷里穿过,脑子里最多就是这些。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序言中说:一个真正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刻——一个人类的群星闪耀的时刻出现以前,必然会伴随着无谓流逝的漫长岁月。

我们在“无谓流逝的漫长岁月”里,仰望群星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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