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

老成

一位朋友给我推荐了两部电视剧，说很有意思。一部是讲中国式关系的就叫《中国式关系》，另一部是讲四合院里悲欢离合的叫《情满四合院》。都很好看。

虽然人们已经不太习惯于主角像琼瑶剧女主那样别人做了啥都选择宽恕的白莲花风格。但善良的人最终得到好的结果，人与人之间的善意最终能够换来大团圆的结局，要么一两个从中作梗的人要么得到了惩罚，要么幡然醒悟也有了自己的归宿等等。

电视剧什么情节更吸引人，这个我没啥发言权，不过，生活显然要比电视剧来得复杂，生活不需要高潮低谷，一波三折，它只是平平淡淡中又问题叠着问题，困难连着困难。别小看了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大象你可能努努力能躲过去，苍蝇却未必。所以，那种一号就特正面，反一号就特反面的人物在生活中并不多见。那只能算是一种想象的人格化。

更真实的情况是：兄弟间时常会有小摩擦，妯娌之间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拌嘴吵架是常有的事儿。我想朋友说的有意思，里面包含着我们对人性、亲情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善良愿望和隐秘的期待。

啰嗦这么多，我是想说老成这个人是个现实的人，真实的普通的好坏参半的均常的人。虽然可能老成的后半生都要在监狱里过，虽然他确实是罪有应得，罚当其罪，但我仍然觉得他跟十恶不赦之间还是有些距离，我想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不会选择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了自己的亲弟弟的。

老成和他弟弟成二的矛盾由来已久，但你要真说回过头来去找，那些所谓的矛盾都是些稀松平常，甚至连鸡毛蒜皮都谈不上的矛盾。不是有个说法叫悲剧就是把人生撕碎给你看吗？我觉得可能还有一种悲剧，它就是碎的人生，你看或者不看，它就那么碎着。

老成和成二亲兄弟，他们父母在两人分家另过时为了兄弟俩有个照应，盖房子的时候是挨着的。直到出事儿前，老成和成二也是吵吵停停。白天可能两兄弟还在给村儿里人家帮工，晚上帮工留下来吃饭，两杯酒下肚，当着多少人掀桌子扔暖瓶拦都拦不住。

成二死前，这种事儿反复发生。一次，两兄弟有说有笑的去找同村儿人打麻将，只因为麻将桌上压了一圈的帐没结，几句不好听的话之后陈芝麻烂谷子就都出来了，最后动起木棍菜刀桌翻凳倒。还有一次，成二的闺女得了个奖状，高兴。弄了几个菜就把隔壁的老成叫过来吃饭。一杯酒还没喝完，就吵起来了。一同被叫来吃饭的人也是没少见这场面，撒丫子就跑。据说这次，老成把成二家东西砸了不少。

时间一长，村儿里人有事儿要么单独找一个过来帮工，这是个讲究技术的事儿。在村儿里，你找人帮工这是确认关系的一种重要方式。去找了，人家不来，这关系就断了。有帮工的活计，你不去找某个人，那也是关系断了。所以去找帮工就得打听好了，两个人有一个没在家，转悠一圈去另一个。去找帮工呢，是找了的，但是人不在，活计也不复杂，几个人快点做完了。关系就这么维持住了。

要是村儿里谁家有喜事儿要摆酒，这得提前好阵子张罗，没办法拿去了人不在就搪塞过去。就只好是想尽一切办法把两个人弄到分开来坐，免得生出事端。摆酒都是大事儿，谁也不希望被两人给搅和了。所以一般都是提前找好了专门负责这事儿的人，一来两桌要离得远点，别让两人接触。二来要在两个桌上控制好喝酒的量，免得撒酒疯。可两兄弟就像是冥冥中有个宿命在，自己也要往一起凑，好的时候是一个娘生的不分彼此，坏的时候简直是不共戴天。

村儿里人都觉得兄弟俩吵架干仗，吵的再凶，动手时手底下也应该是有数的。所以，除非是自家有事儿的时候会防着一点不让两个人有吵架干仗的机会，平日里也只是一乐，碰到其他同村的也就是随口提上一句：老成家那两个小子又干仗了。要是彼此手上没活计，递支烟，问上一句：“这次又是因为啥呢？”准能扒着墙头能聊上个把小时。

出事儿那次老成家的两兄弟刚吵完架。老大家里的农用车不太行，大冬天的已经眼看要黑天了，老大非要开着去镇上。成二就跟他哥哥说这车太破，天也要黑了，容易坏在路上，坏了就麻烦了。打听一下村儿里第二天谁去镇上，一早过去也不耽误事儿。两人不知道怎么就按照常规操作，吵的不可开交。

老成一怒之下开着破车就出去了，毫无悬念的坏在了半路。大冬天的又是晚上，打虎又亲兄弟了。老成打电话让成二过来给修修对付到镇上。成二开着自家的农用车带着工具给他哥哥来修车。

修归修，抱怨肯定是少不了。老成越听越气，拿起成二带来给他修车的扳手就砸向了成二。成二眼看着是活不成了，老成报了警，然后开了成二的车回了家，见了见子女，跟老婆嘱咐了几句就被带走了。

听说老成家兄弟俩的媳妇儿都很快就改嫁了，村儿里的生活，不管是侍弄牲口还是下地干活儿，没有个男劳力，会很艰难。人们偶尔还会说起老成家的两个小子，但说起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除了那两处挨着的已经没人住的房子，再没有什么两兄弟来到世间走了一遭的痕迹。

那些挥舞过的棍棒菜刀，掀翻了的餐桌板凳，打碎了的盘子暖瓶，在哪家发生，就在那里清理干净了。只要有人仍在活动，一些人的痕迹，总是比没有人活动的地方，消失的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