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我不是范雨素（四）

一大早，早到天还只是蒙蒙亮，我就牵着家里的黄牯牛出栏了，以前早上放牛总要父亲叫上二三遍才有反应，现在我已经很自觉了，好像一夜之间就完全明白“牛要吃露水草才能长膘”的道理，也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知道不读书了就得为这个家庭做点事情，不能吃现成的穿现成的，要早一天为成家立业做准备。

有时我把牛牵到坳背垫（地名）的坟山里，有时把牛牵到洋河（河名）的河边上，有时把牛牵到白毛垴（地名）的茶山里，我变换着把它牵到一个个比较隐秘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是其他人还没有发现的，其它牛还没有涉足的，我唯一的目的是让它第一时间能够吃到最新鲜最嫩翠的青草，吃得肚子圆鼓鼓，我还会隔一段时间就看它肚子鼓起来了没有，因为只有它的肚子鼓起来我才可以回家吃早饭，但这头黄牯牛的草量真的太大了，它好像永远都吃不饱，它肚子左边永远都是凹进去菜碗大的一块，吃再多的草那里都鼓不起来，后来我听人说那个地方是牛留着喝水的，只有在喝饱了水之后才能鼓起来，但黄牯牛在吃草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去喝水。

有时我专注于它的吃相的时候，不得不庆幸，我想幸亏它是一头黄牯牛，要是一头水牯牛的话，它得吃多少草啊？得到哪里去找那么多草给它吃啊!

一个人一头牛的生活是很无聊的，但一个人放牛也是成效显见的，因为草地没有了竞争，牛想怎么吃就能怎么吃，吃得很自由，吃得很惬意。而以前，大家伙是一起上学，一起散学，一起放牛，都是集体活动，放牛的同时还可以玩玩其它游戏，现在，我不上学了，和那帮学生娃就不能是一个时间节点放牛了。

我现在是个十五六岁的后生，生理和心理在时间的催促下急剧地发生着变化，牛是母牛，它每年都有固定的发情期，到那几天，它会有一些显而易见的特别变化，牵它出去它不吃不喝，会阴部会红肿得像一个成熟的桃子一样，嘴里一直发着低沉的“哞哞”声，直到叫声沙哑，直到有公牛出现，那时，一场动物之间的性爱直播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一个人面前，我完全可以不用面红耳赤地享受，因为我已经十几岁了，因为这是在一片原生态的土地上，还因为它们是动物。其实，人也是动物，在很多方面动物和动物都是想通的，在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想通这些问题了。

我想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放牛算了，但有一天，放牛生活出现了转折，这是一个平静惯了的村子一次小争执小冲突，并不是什么做贼偷人的大事，大家都没有把它放在心里。

原因是黄牯牛是三家共养的，每家轮流放养三个月，我家因为有我这个放牛的主力，对牛也很重视，把它当成一个家庭成员看待，因此能够把它养得膘肥体壮，但另外两家就不同了，他们对牛是各种怠慢，他们的小孩年纪都比我小，都还在上学，没有太多时间放牛，因此根本照料不好，牛一到他们两家就得瘦一圈，这是父亲无法容忍的，牛是农家之宝啊！怎么成了自家家的宝，人家家的草呢？

有一天，父亲实在控制不住了，暴跳如雷地去那两家理论，理论来理论去，结果出来了，牛作一个价，三一三十一，牛归他们两家，父亲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钱。

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拿这笔钱重新买一头牛，就我们自己一家养，但显然这笔钱买一头牛还远远不够，我想起码最近这一段时间应该是不用起早放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