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日子】苏礼巧:烟火日子
愿我们远离喧嚣,煮得一生怡然,一世自得。
开火是日子是尘世,关火是诗意是心安。
在 恬淡的日子里,在纯粹的自然里,
烟
火
日
子
主持:西湖雨
作者/ 苏礼巧
菜场有家熟食摊,主要卖烤鸭和牛肉。偶尔光顾那里,每次结帐时摊主歪歪总是给我抹了零头。比如今天,歪歪麻利地给半个烤鸭过秤,又“叭叭叭”地切好、装好,递给我说,57块,55块好了!
歪歪每次都这样,如果零头比较大,他就索性直接少收几块钱。第一次买的时候见他这样我有些难为情,忙说,没事没事,该多少就多少就好!但次数多了我便也坦然了,边扫码边说“谢谢”。
女儿很奇怪这个叫歪歪的男人为什么每次说“便宜”话。我告诉她,大概十年前,我和歪歪还有一群大伙伴们都背着“长枪短炮”到处跑。记得我们一起去过一个叫大塘山的地方,在一棵很大的古树下,歪歪拍过我姿势矫情的照片,我穿着白底绿花的裙子,颈上套着一只单反,拧着脖子侧着脸,眼光落在前方右下。那时我们结伴拍风光人文,我记得歪歪的片子还是拍得不错的。
女儿说,怎么感觉是两个文艺青年过起了烟火日子呢!
想来似乎的确如此。
十年前连电饭煲都不会插,煤气灶也用不来,而现在的我一天几趟在菜场里逗留。
靠近海鲜摊的卖蔬菜的外地女人常常笑眯眯地望着我,要吃点什么呢?我就不好意思地说,嗯……让我想想。我要想的不仅是“吃什么”,而且“怎么烧”,如果超出我的技术范围,那就选择不买这个菜了。女人笑眯眯地说,慢慢看吧,看好了叫我。有时不知道该买多少,怕少了不够吃,多了吃不掉,就问她,两个人吃,多少够了?她就麻利地增减一番,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买南瓜时,我拿手在南瓜身上比划,切这里……哎,还是切这里吧,她持着刀态度很好地放这里,又放那里。
买萝卜时我问,萝卜嫩吗?她忙应道,“楞(嫩)!”,说着咔擦一声拗断了一截萝卜给我看,萝卜倒是真的水。但我急了,说,我不买这根,这根太胖了。她也不恼,说,没事没事!人家会买的!
葱从来是送的。也不管我要不要,就给塞在菜袋子里。有时做菜时根本没有用到葱,觉得可惜,于是长了记性,下次她塞葱时我就说,今天不用葱。
今天不用葱吗?我看你买了海鲜。她说。我想了想,海鲜也是要放葱的嘛,那就要了吧。
我常常感动于这些细小的馈赠。那次我说,今天真不要葱了,我买了牛肉。女人把葱放回去,又递给我一个青青的小辣椒。她近乎亲密地与我说,跟牛肉一起烤,好吃的。那枚尖尖细细锃亮的小辣椒,我带回去看了又看,拍了照片后才一段一段地切到牛肉锅里去。
海鲜摊上的大姐是本地人,听口音是东路的。我偶尔会问价钱,“虾多少一斤?蟹多少一斤?”大姐便用夸张的语气说,小妹,不会卖你贵的,你常常在我这里买我是不会骗你的。话没说好,虾已经称好了。其实,问价钱我从来都是心虚的,因为问了相当于白问,一是我从来记不住价钱,二是,我又不会还价,问了有什么用。有时,我也弱弱地说一句“便宜一点吧”,但人家一声“小妹”,又把话咽了回去。
但总是到固定的几个摊位去买,蔬菜就到先前那个外地女人那里去 ,海鲜到东路大姐那里,买肉就去“陈牛肉”那里。陈牛肉主要卖猪肉,也卖牛肉。牛肉不多,所以我留了他的电话,要牛腱子牛骨头什么的就事先跟他说一声。问他贵姓,他不自谦,大大咧咧地说,贵姓陈。于是我存了“陈牛肉”。
买面食粉食,就去菜场门口附近这家。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妇,皮肤白皙光滑,但脸上总是不太有笑容。但我还是愿意去她那里买,因为她好看。
对于一个主妇来说,买菜这些事才只是烟火日子的一小步。要把这些食材通过蒸、炒、煮、炖变成食物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过程总要花费我很多很多的时间。
起初,从不敢离开灶台半步,从洗菜到洗完碗筷,腰酸背疼,腿脚都直了。虽然有朋友不断鼓励我说做菜也是艺术,但是忙碌过后身体的疲惫却带来精神的空虚,不禁生出一种“面目可憎”的荒芜感。后来,技术娴熟了些,便也从容了些,这边锅里炖着肉,这边铺了纸习字。肉做好了,再起身去做别的,然后又在那一小段时间里接着往下写,把文徵明、孙过庭、欧阳询,或把心经等一起做进菜里去。去菜场买了韭菜,回去便寻了《韭花帖》来看。
在菜场,除了在固定摊位买菜,还看看流动地摊上的东西,那都是些老人种了自家的蔬菜出来挣个贴补的。老人们会热情地邀请我买他们的菜,我只好歉意地小声地说不买了。因为他们没有支付宝,而我只带手机。地摊上有时会有小城里不常见的东西,比如枨。那种长在高高的树上,带着刺的橙子状的植物,泡茶,极香,有些地方或称它为香泡。这样的东西肯定是要买的,一杯枨皮茶里都是儿时对奶奶的记忆。
也会有盆栽。茉莉开时,有女人骑了三轮车来卖,车斗上一盆盆茉莉码得严严实实。我就站在那里一盆一盆地看,直看得茉莉差不多被买光了为止。卖茉莉的大姐不解地看我,小妹,你不带盆回去吗?我这才走开。我不买,家里有茉莉。
这些流动摊位较歪歪的熟食摊,歪歪更像一个店,它有顶有门有窗,我不买时,能看见歪歪和他的酱色的鸭肉牛肉在四四方方的铺子里。
我忘了歪歪怎么回答我的,我只想起,听说那年他给姑娘们拍照,拍到乌镇,把其中一个姑娘拍成了自己老婆。我曾在他透明的小店铺里见过一个女人,帮他收钱,不知是不是那个姑娘。
作者小像 西湖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