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翻译的确很难
上午，有位师妹在师门群里发了一首古诗的翻译，想让我导和各位同门帮忙看看译文是否有问题。这首诗是明代著名画家唐寅的《画鸡》，想必很多人对这首诗都十分熟悉。原诗如下：
画鸡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
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这是唐寅为自己的画作题写的一首七言绝句。这首诗描绘了公鸡的威武，写出了它的高洁。把鸡这种家禽的神态气质和报晓天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平时不多说话，但一说话大家都响应，由此表达了诗人的思想和抱负，从此诗还可看出诗人“不避口语”的写诗特点，富有儿歌风味。
师妹发的译文如下：
Rooster Painting
by Tang Yin
A crimson comb untrimmed,
In snowy white, a rooster walks by.
Seldom speaking softly,
A thousand doors open at his cry.
看到这个译文，我第一反应觉得很奇怪，首先可以肯定后两句译错了。“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处理成了“Seldom speaking softly, A thousand doors open at his cry.”这句话中出现了一个语法错误，而这个错误在中国人的英文写作中最为常见，甚至有些外国人也经常弄错。按照译文的逻辑理解，这句话的中“speaking”的逻辑主语应该是“A thousand doors”，这与原文的意思相去甚远。原文想要表达的是公鸡平生从不轻易多发言语，一语便惊醒梦中人。译文的处理，令人感到很奇怪，doors 怎么会speak呢？
译文对于前两句的处理，也是有问题的。“A crimson combuntrimmed,
In snowy white, a rooster walks by.”“A crimson comb untrimmed”这样一个以“untrimmed”作后置定语的名词结构，缺乏与含谓语的主句的连接，致使这个名词结构在整个句子中的成分变得不伦不类，不符合语法规范。这在英文上叫做悬垂结构（Dangling Element），一般在一个句子中，修饰语必须清楚地修饰句中某个词或短语；如果它不修饰句中的任何成分，而处于悬浮状态，这样的修饰语即为悬垂结构。所以，从理论上说，这里缺少一个能起到连接作用的词，比如with，即“With a crimson comb untrimmed”，这样就可以共用主句中的a rooster这个主语。
另外，我导认为，“seldom”在这里用得也不妥，因为“seldom”有时暗示“难得怎样，但某次突然就怎样了”，这在原文中，雄鸡显然是有意为之。所以，我导建议用“hardly”或“rarely”。英美认为“softly”用得也有问题，她认为“中文意思应该是说雄鸡不轻易啼叫，这里诗人应该说的是自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所以这里的轻不是softly。”针对此问题，我导认为加“even”逻辑就通了，“even softly”，连轻声言语也不敢，恨不得不言语。
我导不愧是经验丰富，对语言的细微之处把握得很准，令我佩服不已。不过，我决定避开在“轻”上下太多功夫，而选择突出“不敢”。于是在斟酌一番之后，稍作修改，提供了自己的译文版本:
“With a red comb untrimmed born so,
The rooster all in white steps on its road.
He rarely utters a single word though,
Thousands of doors will open at his crow.”
我的这个译本，比师妹提供的那个译本似乎意思更饱满一些，也更准确一些。另外，我还在尾韵上下了点功夫。因为着急吃午饭，匆匆分享了这版，还算是acceptable。
译诗其实是非常难的，我在大四和研一期间尝试翻译了一些诗歌，古体诗词和现代诗歌都有，中译英和英译中都尝试过。后来，我意识到译诗之难，就停下了一段时间，潜心修炼自己的语言基本功，也丰富和沉淀自己的知识储备。这并不是知难而退，而是另一种迎难而上。
如今，我的翻译实践量和对翻译的理解，已经远超当年，但对译诗还是心存敬畏。或者更准确地说，我对翻译心存敬畏，因为我一直都对自己的译文有要求。打动读者之前，必须先打动自己。
“美国文学中的桂冠诗人”、The Road Not Taken（《未选择的路》）的作者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曾说过 “Poetry is what gets lost in translation.”认为翻译会让诗歌之美尽失，坦陈译诗之难。但身为译者，却需要有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尽可能地让译文也兼有原文之美，实现许渊冲先生所说的“意美、音美、形美”。
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the best translation, and there are always better ones. Just keep calm and translate 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