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胡小鹄回家,情不自禁地说:这一场逆袭战,我们爷们赢得真是漂亮
我接胡小鹄回家,情不自禁地说:这一场逆袭战,我们爷们赢得真是漂亮
2020年12月31日下午5点前,我赶到了邢台市火车站出站口。气温正低,凉意逼人,想到即将见到小子,我内心充盈着久违的温暖。
等了片刻,旅客涌出,很快,我看到了胡小鹄。父子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对话,我问他,打车回家,还是坐爸爸的电动车?小子毫不犹豫地说,干脆坐你的电动车吧。
小子带着背包,坐在电动车后座上,顿时,电动车沉下去一截。我们缓缓地骑出了火车站广场,沿着车站南街回家。老爸骑车驮着即将24岁的大儿子,这样的情景,在我的生活中已经非常罕见了。
这几天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日子,我内心始终涌动着一股亢奋感,像是冬天里燃起的一把火。天色渐暗,我们穿行在新西街的车水马龙中。我脑海中涌现出当年无数次骑车载着小子游玩的情景,如今,风华正茂的大儿子胡小鹄,已经成为支撑起我精神世界的男人。
电动车缓缓地在新西街转动着,我忍不住扯开了嗓音,对身后的胡小鹄喊道——我给你说,小子,老爸得病四年半了,起初觉得如临深渊,山穷水尽,真没有想到,这一场逆袭战,我们爷们儿赢得真是漂亮。
(一)
参加工作31年,我遇到了好几个生命的转折点,它们几乎无一例外地与医院有关。尤其是2016年7月,是我人生中最黯淡的一段时光。下半年几个月,我往返于北京和邢台之间,情绪低落,心情阴沉,像是彼时密布于天空的雾霾。
如果没有绝症缠身,不紧着去北京治疗,也许,那一个暑假将是我们家非常舒服的日子。胡小鹄即将进入大三,胡小鸿即将读五年级。可是,病魔袭来时,就是一场生死考验。我只能赢,不能输,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心也软。我嘱咐、交待了胡小鹄很多内容,包括各类密码、身后琐事,甚至我还叮嘱,如果老爸病入膏肓,千万别抢救——不仅是节省钱财,而且没有什么价值,何况,其过程极具痛苦。
我甚至想,希望上苍给我三两年的时间,让我看到两个儿子从大学、小学里毕业,胡小鹄能读研,胡小鸿顺利小升初,我就很满足了。我不想揣着心事离开这个世界。彼时,每次想起俩儿子的未来,我内心都会涌起或淡或浓的忧伤。
本来,我对胡小鹄的前途设想是,中国人民大学本硕博读下去,然后顺当地到高校就职。人生不需要太多的创业,只要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就行了。所谓的拼搏,往往是命运所迫,最幸福的生活其实就是家境优裕的前提下,随遇而安,享受时光的细节。
哪知道,小子非要放弃已经稳拿的保研——他要考研,而且想考北大法学的研究生。我拿不出更好的意见,未置可否,既然小子想考,那就考吧。衡水中学的毕业生,长处就在于应考,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努力考下去就是了。
考北京大学的研究生,毕竟竞争太激烈,后来,小子又转向考人大法学研究生。哪知道,更多的考研学生也会“退而求其次”,考人大研究生,竞争得更加激烈。无奈,木已成舟,骑虎难下,小子再次表现出衡中学生特有的学习态度,勇闯难关。
2017年11月某日,我正陶醉于三亚市天涯海角的温暖中,阳光普照,树木葱葱郁郁。我心情正爽时,手机响铃,胡小鹄打过来电话。他很明确地告诉我,没法考研了,颈椎不行了,支撑不住了。我勃然大怒,颈椎不舒服,难道比老爸罹患癌症晚期更痛苦吗?不行,必须坚持,无退路可走。
我和胡小鹄一前一后,分别从三亚和北京回到了家。见到小子之后,我大吃一惊,大事不好,小子的颈椎确实出问题了——脖子竟然粗了一圈。我当机立断,对孩子说,休息一年,放弃考研。不过,我又明确要求,身体好了,继续考研,没有研究生学历,在这个社会上想有所作为,真的没法跨越职业的门槛。
(二)
那是一段低沉的时光。本来,我对胡小鹄的前途充满信心,对于我这种望子成龙的父母,孩子的未来就是我的命。我不想在我离开人世之前,内心装满着挂念和不甘。
胡小鹄奔波着去海淀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颈椎曲度变直。我拿不出具体的建议,听凭小子自己在北京折腾。我的要求是,早日恢复健康,然后继续考研。
貌似是2018年的春天,小子的一条消息令我眼前一亮。他问我,可不可以申请英国的留学生?不过要花一笔钱。
幸运的是,这场重病没有让我耗费家里的积蓄,各路好友的资助,让我顺利地度过了经济上的难怪。我当即拍板,可以出国留学,考试是小子你的事儿,出钱是老爸我的事儿,采取一切办法,拿到研究生学历。
胡小鹄又是按部就班地折腾。我不知道小子经过了哪些手续,总之是找中介,然后报申请,扣押金之类,接着还要考雅思,必须要达到7分。在雅思考试上,不得不佩服王健林的儿子王思聪。我家儿子考了2次,才到了7分。王思聪的雅思考试竟然是满分9分。
人生就是折腾,本来,胡小鹄应该在大学毕业后就去伦敦留学,不知道小子又有什么想法,把出国时间拖到了2019年,于是,他就赶上了这场新冠疫情和数年来大学生谋职最艰辛的一年。因为学业没有那么紧张了,胡小鸿的颈椎慢慢恢复了正常。
其间,我也会发愁发狂。甚至在2019年春节前对着全家大喊大叫,摔椅子砸板凳,疯狂得失去了理智。彼时,我正面临一次复查,内心的恐惧像是铺天盖地的雾霾。我至今记得对俩小子吼叫:一年到头,你们就没有一件令老子开心的成绩。
如今,当我守着电脑,披着2021年新年的阳光,安静地敲打着文字,禁不住感慨万千,这些年,我对孩子们倾注的关心与呵护,真的超过了绝大多数的父母。
如今,从确诊患鼻咽癌至今,不知不觉过了4年半。我越来越鲜明地感到,要想让一个癌症患者战胜病魔,除了患者的内心强大外,家庭必须凝集一种让患者产生内驱力的环境。孩子们一定要源源不断地用好成绩和近乎偏执的刻苦,激励患者闯过难关,产生一种乐观到亢奋的良好情绪。
(三)
2019年7月,胡小鹄飞到了伦敦。13个月后,胡小鹄又从异国他乡飞到了上海浦东机场。他开始了独闯天下,从那一刻起,我断了对他的资助。铁面无私,再也不会无端地给他一分钱。
鸟儿总有出飞的那一天,既然学业已经完成,那就浪迹天涯吧,靠天靠地靠老子,都不是好汉。我忙碌着“胡说”公众号的“日产原创一篇”,胡小鹄写的“伦敦日记”,也受到了粉丝们的喜欢。我希望小子坚持写作,毕竟,它很容易转化为一门生存的技能。
我甚至为胡小鹄开出了每篇1000元的稿费。这不是因为老爸多有钱,而是想借此鼓励小子提高写作技能。我算计着,如果小子月耗七八千元的话,那么,每月只需给老爸写七八篇文章即可。实际上,我是给了自己一个资助胡小鹄的理由。
可是,胡小鹄要忙着找工作,要写毕业论文,他总说没有时间。我则认为小子的银行卡里还有积蓄,等他愁钱的时候,自然就会写。就像这个元旦假期,小子写了两篇,会接到上万元的收费和赞赏收入,这无疑会令他提高对写作的自信。
哪里有唾手可得的工作啊。我在北京仅有的那点人脉几乎都用到了,如果小子只是想谋职,不计较未来,也许不需要太折腾,可是,我们父子都希望,小子能获得一个“铁饭碗”,等结婚成家后,过上“相夫教子”的稳定生活。
找工作,且拥有一个北京户口,有一定的难度,甚至,它比考研更难。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子曾经希望我动用北京同学的人脉,助他一臂之力。我感叹道,爸爸所有的人脉,就是眼前的一丁点了。
我告诉小子,人脉资源也是分圈层的,在大学同窗中,我是成就最差的,赢得他人的帮助,自己也要有实力;爸爸的身体禁不起折腾,在那些有能力的同学中,爸爸的影响力,不足以产生让同窗们挺身相助的内驱力。
潜规则肯定会有的,也许,个别单位的少数北京户口名额,真的会被用来满足它们的公关需求。但是,只要存在着夹缝,就会有阳光透进,没有什么捷径,胡小鹄只能迎难而上。
12月初,小子就发过来一场照片,是等待面试的场面。照片上多是女生,在盯着手机屏幕。上午快下班的时候,小子说,初次面试已经通过,下午还要有一场终面。我心里想,也许有戏。
12月22日上午10:26分,胡小鹄在微信上给我发过来一张截屏,是某央企录用的通知。那一天,我在平乡一中举办一场励志演讲,孩子们掌声热烈,我决定延长演讲时间,中午休息十分钟。
10:30分,我打开了微信,一眼就看到了胡小鹄发来的照片,顿时,我鼻子一酸,泪水扑簌而下。接下来,平乡一中的礼堂里,就出现了我泪洒演讲台的一幕。
(四)
这些日子,我们都听多了令人亢奋的胜利消息,很多朋友的孩子都顺利在北京谋职,拿到了很好的职位。胡小鹄的单位非常普通,甚至未必有多么璀璨的前途。
可是,偌大的北京城,小子要有一个立足之地,才能有所发展的。很多人只懂得评点别人,无非是专业不好、毕业的大学不够高级,进入的单位也不够显赫,甚至,在收入上,不如别人更好、更稳定。
可是,僧多粥少,如果眼前能够有这么一个并不高级的央企,让小子安身立命,就算是天大的造化了。要知道,与胡小鹄同场竞争的,还有偌多的清北硕博。胡小鹄年仅23岁,刚过一个本科生毕业的年龄。
若非设身处地,多数人都不会意识到,我们父子都是不能浪费时间的,因为老爸是一个癌症患者,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老爸的生命就会缓缓滑入深渊。我不想怀着对小子们的牵挂离开人世。
一方面,我要战胜几乎要把自己推进深渊的癌症;一方面,我要支撑起俩儿子的求学负担。我这个身患绝症的老爸,这四年半一来,真的顽强、乐观、坚韧到无与伦比。在几年的时光里,我只有写啊写啊,写作的目的就是写作,否则,内心充盈的就是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胡小鹄放弃保研,却又考研受挫,最终选择留学伦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我个人觉得,倘若经济实力尚可,让孩子去海外见见世面,不啻为一条合理的选择。只过了一年,胡小鹄的英语水平就有了长足进步。从写“伦敦日记”开始,小子的写作能力也逐渐超过了老爸。
我不觉得小子的文笔流畅是因为读了人大的国学专业,而是,我这些年的写作,小子是第一读者,不知不觉,小子就有了层次分明的表达,有了不慌不忙的短句子,甚至,还沾染了老爸这种信笔游缰的形散而神不散的文字表达。
小子更多地,从老爸这里学到了默默地忍耐和坚持。当别人无法拯救自己命运时,他只能默默地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当老爸的能量都靠不住的时候,他剩下的只有努力,只有坚持。他只能用实际行动,验证老爸一次次提到的“越努力,越幸运”。
有人曾经跟我谈到,胡小鹄的同学们进入了更高级的单位。我只能默默地笑了笑,即便是在这个小城,每个学生、每个家庭的实力确实存在着圈层的差异。我这样的老爸, 不知道生命这列高铁,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到站。胡小鹄能够这样有惊无险地在京城立足,已经非常令我满意和亢奋了。
(五)
数日前,我在平乡一中泪洒演讲台,那一刻,我突然心中涌起一股悲壮。我们父子努力了十几年,如今抵达的,实际上是北京孩子的起跑线。胡小鹄刚刚在京城立足,而那些北京的孩子,早已奔跑了很远,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个别北京家长,会指手画脚地指点江山,抨击衡水中学的刻苦学习是折磨人性。他家得意洋洋地自夸,自家孩子玩着电脑,轻轻松松学习,就能被清华大学自主招生。可是,我们这些三线城市的家长和孩子,只能经受着歧视,默默地刷题。
他们拥有人大附中般的豪华大气,巧言如簧地勾勒出一副辉煌如画的中国教育格局。可是,我们的孩子玩不起素质教育,孩子对首都的向往,只能是先努力考到北京,然后留下来,赢得北京户口,成为房奴、车奴,熬到中年,再与北京的同龄人一起喝咖啡。
我想起在广东卫视参加的一期访谈节目,衡中家长与学子,与几个教育专家展开激辩。专家们屡次强调,与其守在学校死读书,沉浸于题海,真不如周游列国,拓宽见识。甚至,他们讥讽,那些立志考上北大的学生,只是将来北京的一个房奴。
他们甚至意识不到,我们这些底层家庭,连买一张飞往海外的机票,都会觉得囊中羞涩,根本不可能一脚就跨越到我们社会的高级圈层。我们的孩子,只能从金字塔的最低端,像蜗牛那样攀爬,最终像老鹰那样,看到最广阔的风景。
就在那场节目中,我怒斥专家:我们衡中学生所做的,就是努力摆脱你们所说的底层;不努力,永远在底层。
这个寒假的三天假期,我们父子三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我要陪陪孩子,2号在单位值班,写作。胡小鹄要写作两篇文章,赢得我的2000元稿费。胡小鸿在书房里一刻不停地写作业。我们忙碌着,努力着,成为我们最好的自己。
这样的家庭团圆,今后顶多每年只有三五次。这是个轻松舒畅的假期,是一场激战后,打扫战场的阶段。胡小鹄终于赢得了生活和心灵可以栖息的园地。3日,我们全家高高兴兴地为他过了一个热闹而简单的生日。
我们代表着平民阶层实现社会阶层逆袭的艰辛付出。我们代表着小城市中产阶层的家长对下一代成长的焦虑和奋斗。我们还以两代人的奋斗,实践着衡水中学“追求卓越”的校训。我们在以亲身的实践和竭尽全力的付出,去验证:不努力,永远在底层。
2020年过去了,4年半的岁月里,这一场逆袭战,我们爷们赢得真是漂亮。这正是应了刘欢唱的那首歌:没有人问我过得好不好,现实与目标哪个更重要?孤独与喝彩其实都需要,成败得失谁能预料,热血注定要燃烧。
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说到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