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有月《骗不死人》(五十四)
远山之巅,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男人们选举出来替代女人掌权的是神农氏。当然,神农确实有资格坐那个位置。但神农之前,虽然人们偶尔吃一点植物,但主要靠漫无目的的采摘,整体上不成气候,还经常闹点中毒的事故出来,神农遍尝百草,分辨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然后做了大量试验,看看哪些能种,哪些不能种,确定了稻、黍、稷、麦、菽五种植物为五谷。延续五千多年的农业就这样启动了。在开始农业的过程中,还有个无心插柳的副产品,那就是前面已经提到的由中草药衍生出的医学。
神农为了农业可谓殚精竭虑,为了保证种植五谷的地方,他烧山造田(烈山氏和后来的炎帝就是从这里来的);为了提高劳动的效率,他发明了耒耜两样农耕工具,(耒是用木头削的,前面是尖的,后面有个横档,可以踏耒而耕,把坚硬的土地搞成松土;耜基本就是个铲子,木柄上绑块有刀口的石块,可以翻那些松土。当然也有人认为耒耜实际上是两样结合在一起的一件东西,跟鲁智深用的禅杖一样,两头有各自不同的功能),进而为了解决人力的不足,他驯化了牛(所以传说他长了两支牛角),可以帮人干些力气活,那耒耜也进而发展成一排连用,慢慢发展为梩,大体相当于后来的犁铧;为了解决农作物的播种时间问题,他运用燧人、伏羲观天象的经验,提出了农时的观点,草创了历史上最早的历法,(由于历法研究工作当时尚处于启蒙阶段,其知识产权最终被黄帝和尧那帮人竞争走了);为了解决农作物的生存问题,他利用耒耜从地里打出了井,可以汲水灌溉五谷,并引水修建渠道,开展了最早的农田水利工程建设,成为我现在这个行业的真正起源。
相比较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女娲氏以及他们之外无数个被推举的大小部落首领以及各级官员来说,神农氏的功绩更贴近日常生活,所以他得到更为广泛的推崇,于是,几乎整个中国土地上的部落纷纷投奔神农,改变了过去的松散联盟形式,尊神农为天下共主,让神农成为中国最早的总统,人们称之为炎帝。
五氏时期,尤其是神农上位之前,是人类最高度民主的时期。(所以,我经常给一些人士泼些凉水,告诉他们说他们追求的那个玩意永远不会给人们带来什么好果子的。)
神农发明了农业并迅速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很快,大家发现粮食吃不完,其他的东西也有一定剩余,部落里里的东西可以分到个人家里。于是,家的概念就突兀出来,公有制在那一刻开始土崩瓦解,(为了有效区分各家,姓氏概念也在此时真正建立起来)。神农与时俱进,设立了市场,引导大家以物易物,商业社会就在那个时候开始了。
我们知道,一旦社会提倡可以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么,贫富差距就会几何级的拉大,而大部分人则永远富不起来了。
由于伏羲、女娲时代根据需要和能力确定等级的理论受到了严重的质疑,新的理论体系就有产生的前提。
作为天下共主的神农,本身贡献也最大,自然拥有天下最多物品,但雄才伟略的神农大帝还是不大满足,他觉得以他如此优秀的基因,他的儿子理所当然不仅继承他的遗产,还应该把他那天下共主的身份一并继承了,他这个观点一提出,先富起来的各级领导干部都相当赞同,于是,他们开始搞了一些世袭。当然,最早的世袭不象后来那么正规,以前通用的民主推举也间杂其中。为了保卫胜利果实,维护世袭制度下的安定团结秩序,炎帝建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支公安队伍(共工氏?),还发布了包括物权法、选举法、婚姻法、继承法以及最为重要的税收体系(我们姑且称之为税贡法)等第一批法律,(那些法律虽然是口头的,但其精华部分至今还深入人心)。
神农他们家的世袭搞得相当成功,炎帝的儿子还是炎帝,官员的儿子还是官员,历代炎帝都为人类的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象前面提到的一些发明,就是后来的炎帝所为;官员的儿子由于培养环境更好一些,也普遍很称职。血统论就在那个时代开始深入人心,类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之类似是而非也有可能在大部分情况下极有道理的理论也草拟出来。
从那时候开始,阶层固化就成为人类发展的基本要素,等级制度和世袭制度一经使用就基本成型,此后的历史,实质上就是不断完善它的过程。
当然,遗传和变异总是形影不离的,当后来的炎帝和官员逐步心安理得的把权力当成他们私产的时候,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顽疾—荒淫和腐败就此产生并迅速蔓延,直到今天,这两项疑难大症还是让政治界束手无策。
不过,这个事情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毕竟,那么多年也能顺顺利利的过,后来的历史中对这类事情大加鞭挞往往是书生意气或者别有用心。
先告一段落。
般若寺的和尚资格考试后来还搞了几回,动静一次比一次大,几年之后的最后一次公开资格考试的考评主官是慧思的徒弟、南朝的国师智顗。
成功主持资格考试的智顗回到金陵之后给皇帝上了个奏折,提出把衡山般若寺先进经验向全国推广,全面实施公度僧尼度牒体制,得到批准,并且很快下发了操作办法等文件。
该文件规定:自即日起,佛家僧尼实施公度,由官方统一组织传戒、升级和各类资格考试,官方统一发放度牒,僧尼有了度牒,便取得了合法的身份,留居本寺或行游他方都不被为难,可获免赋税和劳役、兵役等义务,得到政府的保护,达到一定级别还由国家发放俸禄,而原有戒牒制度则降为寺庙内部管理制度。
办法还对各类级别进行了明细划分,对各级评审委员会、传戒和尚,证戒师、教授师的要求进行了明确规定,最高评审委员会是全国佛教权利机构,由国师智顗主持,慧思则成为最高评审委员专家团首席专家和尚,享受副部级待遇。
(这一段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讲述的,实际上,我们接下来谈及慧思的时候还会回到他组织的第一次考试、也就是他还是厅级和尚的时候。因为阶层跨越的艰难,我们不妨在时间上进行一个跨越,这似乎也是当下小说家的常用手法。)
当然,为了保证佛家大小权威的利益,经州府以上官方下文明确过副科级以上、以前就由官府发过级别文件的和尚可以直接按相应级别发放度牒,这个和后世最早的一批注册会计师不用考试是一样的。
全国性的和尚考试活动开展得风起云涌,大量拥有一技之长的人纷纷投身佛家,光报名费就让各级政府财政大为宽松,何况人来人往、交易应酬等催生了大量的消费,拉动了内需,一举改变了持续多年的南朝经济萎靡局面,为南朝成功走出经济危机作出了重要贡献。
当然,这个事情也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后遗症,那就是由于大量人才投身佛门,致使南朝的建设尤其是军队建设由于人才断档出现极大困难,也算得上后来被北朝灭了的一个重要潜在因素。
换句话讲,和尚考试后的南朝,有钱了,但打仗不行了。
实际上,说到打仗,似乎南朝行的时候不多。
但凡谁把都城建在所谓六朝古都南京,打仗基本上就一个字:败。
当然,也有例外,比较著名的就是吴国孙权和东晋司马曜。
孙权赢了两次大战,一次是和曹操在咸宁的赤壁,一次是和刘备在宜昌的猇亭,不过,这两次打仗孙权都没有亲自参加,而是派了手下的年轻大将周瑜和陆逊等名气不大的专业人士,对方却是一号人物隆重登场。
司马曜也赢过一次,那就是著名的淝水之战,当时的总指挥是著名的清谈名士谢安,谢安派了弟弟谢石、侄子谢玄带领八万北府兵,由谢玄全权负责,对手则是拥兵近百万、号称投鞭断流的前秦皇帝苻坚。
这个非常有意思。
我们经常说,大领导就是大领导,不用管也不能管部下应该干的事情,哪怕是他过去擅长的领域,一旦管了,多半要出事。
但往往总有那么些大人物,总喜欢亲临一线,想找一些过去的辉煌,非得事事都发表点看法甚至亲力亲为。实际上,大人物发指示和真干两者也没什么区别,以大人物过去辉煌产生的传说和因此产生的盲目崇拜,以及大人物本身所拥有的地位,让他的那些手下难以真正发挥作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或者弱于对方的时候,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还能从工作需要出发做许多工作,提一些建议;而一旦本方实力超强,这些有能力的人往往就认为反正结局已定,自己一旦说话,就有争功的嫌疑,也就看领导颜色行事甚至什么都不干了,心里一定想:不管怎样,也不至于……
悲剧也可能就这样发生了。
说到谢安,话题非常多,这是中国最有名的名士,大大的风流宰相,无数的成语和典故和他相关。谢安多才多艺,善诗书,通音乐,对儒、道、佛、玄学均有很高的素养。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他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儒将风范。这些都是谢安为人称道的地方,被历代文人称为良相的代表,高洁的典范。从某个角度来说,谢安是东晋最后一个名士,甚至是中国历史上担任过高官的最后一个风流名士。
谢安是南京著名王谢家族之一的谢家最大牌的明星,谢家和王家能够相提并论,主要功劳就是谢安的。但谢安似乎一直不大愿意当官(恐怕是因为官不够大),长期隐居在会稽(绍兴)的东山并以此为号,让这个不知名的小土包成了名山。
和东方朔不一样,出身高门士族的谢安在隐居之前早就名动天下了,实际上,从他四岁开始,就是个大大的偶像派童星了,东晋王、恒两家的当家人都极看好他,连和他一起上学的孩子都以学会他那一口洋泾浜洛阳话为荣事。
我们知道,从汉朝开始,官僚主要靠推举,慢慢的,就有一些专门的评估师,比如那位评价曹操治世能臣、乱世奸雄的许邵就是一个著名的评估师。因为那些大评估师的评估费很高,一般门第的人恐怕很难入他们的法眼。但一旦他们给了一个很好的评价,那就可以直接当官甚至当大官,所以很多有名望的大官也就开展了这项副业。
由于王、恒两大评估集团的青眼有加,谢安在弱冠之年,就曾被逼无奈去扬州当过官,但只混了一个多月就挂印回东山隐居了。谢氏家族中有很多人评估得分比较高,也做了高官,门前经常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谢安的夫人很有些羡慕和不忿,有一次,她指着那些本家兄弟说:大丈夫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谢安手掩鼻口:恐怕我也不免要这样。尽管他知道自己为了家庭的崛起不免要出仕,却仍旧屡次拒绝朝廷的征召。当时有人很有感慨地说:安石(谢安字)不肯出,天下百姓可怎么办呢?但也有人认为不尊重朝廷,竟连续几次弹劾他,并要朝廷对他施加禁锢,限制活动自由。
谢安直到四十多岁才重新出山,主持谢家进而主持东晋的大局,附带留下了一个东山再起的成语。
谢安在东山的日子里,每天除了跟王羲之、孙绰、支道林、许询、李充等名士一起谈文论诗,畅谈玄理之外,还经常与他们一道游赏山水,借以自娱。王羲之的著名代表作《兰亭序》就是于永和九年(公元三百五十三年)三月三日与这班狐朋狗友(有四十二之多)雅会兰亭时所作,他们当时搞了个类似击鼓传花的游戏,酒杯子漂到哪里停下,边上的人就要写诗,谢安碰巧也被浮在水沟里的杯子漂到过,当然也吟诗作文,大尽雅兴一番了的。
我去那个叫兰亭的地方时,虽然那里也还是一派山清水秀、名士乐居的样子,但已经没有任何谢安的遗迹了,(实际上,连地点都更换了,)只有鹅池那块据说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合作的父子碑以及乾隆、康熙的御笔碑还有一看,而那新造的曲水流觞所在,虽然有不少人在那里模仿,我却兴趣索然,遂口占一绝:
五绝—兰亭
江南如水墨,
留白已无多。
行至流觞处,
例闻官贾歌。
我的这首诗写完不久,其结尾就被一位诗坛老前辈极其严厉的批评过,老先生认为我这样写是完全糟蹋了前面两句的雅正,看到我不以为然的样子,老先生恨不得拂袖而去,遂打住了和我继续论诗的兴头。
十几年后,因为另外一件事情,我还真把这首诗换了个尾巴。虽然我坚持认为这是两首诗,并且声称用了东汉梁商的典故,但那些知道前述事件的朋友不同意,认为不过就是个修改版:
江南如水墨,
留白已无多。
行至流觞处,
尤闻薤露歌。
赤壁、夷陵和淝水三次大战,都具备了这样的条件,南京方面军队数量远比对手少,都是处于被人家打到家门口的守势地位,当时的地球人都认为南京方面必败无疑。南京的将领都有示弱的表现,都极度投机取巧,大量采取阴谋诡计,硬碰硬的时候几乎没有,最后都取得了大胜,延续了可能被人家提前消灭的南京政府。
从这个角度说,南京方面这三次声名显赫的胜利更加印证了南京军方的不力,也从未改变南京的孱弱地位。
真正让南京政府处于强势地位的,只有那位所谓寒士掌权的宋武帝刘裕,也就是那个大名鼎鼎、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寄奴。他搞了一个多兵种联合作战的阵法叫却月阵,带着南朝军队,就凭着这个阵法,四面出击,打了一路的胜仗,不仅沿长江攻克了四川,收复巴蜀,甚至还北伐打进山东和长安,灭了南燕和后秦,收复了大量北方失地,让长期郁闷的南方军界大大扬眉吐气了一把。
不过,大字不识几个的刘裕打胜仗的时候还没有干上皇帝,他的崛起和阶层跨越极富有传奇色彩。
刘裕之前的开国皇帝,出身都比较高贵,几乎都出生在王侯将相家庭,最不济的刘邦也有个地主身份,而刘裕干脆就差不多是个弃婴。刘裕是徐州人,流落在镇江,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寄养在别人家里,所以他的小名叫寄奴。
历史上最早出现刘裕的名字的时候,他已经是北府兵的偏将了。此前的故事一概是刘裕干了皇帝之后才说出来的。
前些年,有个叫黄易的家伙写了一篇小说,说刘裕参加过淝水之战,这点我不准备反对。我算了一下,淝水之战那年,他已经二十岁了,象他这么个孔武有力的傻大个子,不去当兵吃粮,实在没什么好的去处,所以淝水之战的时候,他应该是淝水之战胜利者—北府兵的一员,甚至有可能亲临了现场。
当然,刘裕在那场大胜仗里应该没什么作为,(不光不象黄易说的那么英勇,甚至阴暗地怀疑还有可能比较狼狈,)不然历史上应该使劲写刘裕在那场战争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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