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早知道” 的出台
(接上篇《宣传“铁扁担”》)
1955年底,中央提出了“发展主体,改造两翼”的方针。主体是指工业,两翼是指农业和商业。发展的含义是经济方面,也就是加大固定资产投入,实现全党大办工业。改造的含意是政治方面,改造农业是要成立合作社,改造商业是要加快公私合营进程。在这个方针的指引下,县委、县政府成立了对资改造五人小组。所谓对资改造是对资产阶级工商业改造的简称。县里工业很薄弱,当时仅有株林河锅厂和蕲州美华肥皂厂有一定的生产能力,而商业却有2800多户,从业4000多人,是对资改造的重点。五人小组中有分管财贸的副县长邵自修,我,供销社主任张宽,商业局长李德元,县财贸办公室主任管和雨。改造工作分三步走。第一步是将批发业务全部转到国营商业和供销社,停止私营批发商的业务。这项工作因为人数少,在1955年初就完成了。第二步是将布匹、百货主要商品控制起来,统一由国营商业和供销社经销,私营商业只能搞代销。这项工作是1955年6月完成的。第三步是将全县私人商业全部转为公私合营。我们原计划3个月完成任务,后来上面要求抓紧抓紧再抓紧,与资本主义抢时间,与帝国主义比速度,两个月要完成。领导小组是在这种形势下成立的。
“我是牵头人,只负责开会,具体工作你们抓。”12月12日,领导小组成立的当天下午,邵自修副县长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头一句话就这样讲。然后研究工作,成立几个专班,主要任务是清产核资,把全县近3000家私商的资产核查清楚,然后根据本人的意愿及平时的表现,核准他是否参加公私合营。对于本人不愿参加的我们上门做工作,宣传党的政策,一次工作不行,就做二次,直至做通为止。会后马上布置,以区、镇供销社为基础,进行层层动员,广泛发动。造成声势后,清产核资工作就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
那时解放不久,尤其是农村经过土改斗争,机关经过“三反”运动,一般群众对党的政策深信不疑,认为只要是上级开会布置的,下级照着办准错不了。所以,清产核资工作没遇什么阻力,仅仅一个月,这个阶段的工作做完了。
1956年1月26日,召开了全县公私合营大会,工商界代表欢聚县人民大会堂,会议由副县长邵自修主持,县委书记董舒作报告,正式宣布全县对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任务基本完成。董舒讲,我们这项工作开展只一个多月,按照中央的部署完成了任务。为什么进行得那么快?主要是执行政策好,自始至终贯彻中央对民族资本家的“赎买”政策,采取“利用、限制、改造”的方针,没有照搬外地、外国的作法。针对我县没有民族资本家的实际,对所有个体工商户采用登记、核资、合营的办法,受到了大家的欢迎,工作进展非常顺利。昨天的个体工商户,就是今天的公私合营者,昨天他们赚取资本主义利润,今天拿社会主义“定息”,昨天他们还是唯利是图的剥削者,今天就是奉公守法的劳动者。这是一个何等巨大的转变啊!所以我们有理由庆祝这一胜利。
董舒讲完后,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大家都为成为一名光荣的劳动者而高兴。
对资改造任务基本完成后,出现一些过激作法,表现在只注意集中经营,忽视分散经营,撤并了40%的商业网点,对行商、代销统得过死,管得太严。当年6月,我们根据上级精神,又进行了适当调整,农村边远地区一度消失的行商又开始出现了,他们被群众称为“挑鸡毛换灯草”,一直保留到文化大革命当资本主义的尾巴才被彻底割掉。这期间,行商、代销发挥了国营商业和供销社难以替代的作用。
全县商业公私合营后,我们主要精力放在发展生产上。1956年6月的一天,我到株林河区检查工作,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来到人民银行营业所。我问主任在不在,那位伏在桌上看账的年轻人抬起头来很有礼貌地回答主任不在。我问哪去了,年轻人讲到陈应垅送贷去了。我问送什么贷,年轻人答送生产贷。我问为什么主任不值班,银行只有放贷和吸储任务,还没听过送贷,是不是喝酒去了。年轻人顿时没好口气回答:“我说你这个同志啊,你是头次到我们县来是不是?你不知道我们县里财贸部抓得几紧,说各个单位要拿出90%力量抓生产,还说要来检查,与阶级立场和政治表现挂钩。银行生产任务怎么抓?主任想出送贷点子,要把90%的贷款送到农民家中,帮助他们发展生产,就算完成任务。所以上到主任,下到炊事员,每人都有送贷任务。”年轻人讲完后,我问你们主任说的有没有记录。年轻人抬头将我打量一番,大概认为我是哪个部门派来学习的干部,态度热情起来,倒杯水递过来,接着把屉斗里本子拿出来,一页页翻我看。
这个本子并不是一般的会议记录本,而是营业所全年工作计划和记录。开头是总目标,放贷多少,其中放给农民多少,商业多少,锅厂多少,帮助多少户农民发展哪些项目,增加收入多少等等。后面的内容非常具体,比如每个月做些什么,送贷对象,发展项目,当然还有吸储任务,由哪些人负责完成等等。再接着就是当月的落实情况和落实人。当翻到记录本第一页,内容历历在目:“3月1日,全所人员开会,主任安排当月工作,讨论;2――10日,全体人员轮流到三角山、黄泥坳走访,了解药材种植情况,送贷68户,发展药材89亩,下面是贷款户名单。11――15日,送贷到三角山、黄泥坳,共1120元,最多的户贷18元5角,最少的户贷4元6角。“贷款为什么不一样?”我问。“贷款有三看,所以不一样。”年轻人答。“哪三看?”我问。“一看收入二看人,三看项目四看能,缺了一个就不贷,多了一个也不行。”年轻人念着顺口溜回答我。我接着要他解释,他讲收入是基础,收入少多贷,收入好少贷,收入多不贷,体现扶贫济困目的。人要诚实,勤劳,还要讲信誉,好吃懒做的人坚决不贷。贷款户要有项目,种药、养猪、买牛都行,不能贷款消费。能是指可行性,适合搞什么就搞什么,比如在三角山养鱼就不行,在株林河种药也不行。还要看贷款户与项目适不适应,缺劳力的户不能种药,只能养蚕,缺屋住的人不能养蚕,只能种药。年轻人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条,看来早已熟记在心,不是一时想出来的。我又翻到6月记录,也是每天的内容,除了吸储进度外,就是走访贷款户,检查扶持项目,有走访药农的,有检查养牛的,还有两户没项目,他们把贷款收回了。看到这个情况我很高兴,问年轻人叫什么名字,他说叫洪应东,是营业所会计,今天他值班,所以就由他负责回答顾客提出的问题。
从营业所出来后,我像晚上走路遇见灯,眼睛顿时大亮,马上想到要把株林营业所经验介绍到全县去,让每个单位都要有工作目标,服务计划,还要有各项措施,干部的责任,让人一看就明白。这个东西叫什么呢?叫工作计划吗?可它又不是计划,当时各级强调计划的严肃性,下级计划必须与上级计划保持一致,地方计划要与国家计划保持一致,这才叫社会主义的计划性。而那时全国计划下发时间都很晚,早在二季度下,迟到三季度末,我们工作不能等。再说,国家的计划都是带关键性的数字,是全年总计划,没有分项计划,更没具体措施。我们要制定的方案与计划不尽一致,不仅任务要明确,最主要的是措施要具体,责任要详细。因而,计划这个名字不能用。
从株林河到漕河是山路,尽管6月的天气热,但我心情特别好,走路脚步也很快,边走边思考,突然想到叫个早知道怎么样?我问自己,问之后又回答,好,行,中,就叫这个名字,意思是让大家都知道今年干什么。我边走边想,心里打着腹稿,走到漕河,我没回县委,来到服务局,打电话将财办秘书方立仁叫来,我把想法对他讲一遍,要他写个方案。初稿写起来后,我了看一遍,提了修改意见,如把内容归纳到“三保、四到、五挂钩”十一个方面来。“三保”是保任务、保费用、保政策,“四到”是任务到单位、到股室、到柜组、到个人,“五挂钩”是财贸工作与中心工作挂钩、与系统内各单位挂钩、与农业挂钩、与工业和手工业挂钩、与上级和县外有联系的单位挂钩。总标题是《财贸工作一年早知道》。
第三天,我通知财贸系统的科、局长开会,讲了想法,说财贸系统的中心工作是发展生产,保障供给。怎么发展,靠我们去劳动不行,一是我们干不了多少事,二是离开了本职工作。我们的工作是服务,帮助农民和工人把生产搞起来,粮食、油料多了,粮食部门就有收购的,也有粮食和油脂卖。生猪和鸡蛋多了,食品部门有事做。群众手上钱多了,银行有存款。山上药材多了,供销社收购量才会大起来。一句话,只有生产搞上去,社会购买力才会提高,财贸才能活。现在的问题是隔行如隔山,搞财贸的不知道农业搞什么,搞农业的也不知道财贸部门搞什么,所以我们要搞个《早知道》,把财贸各单位任务提出来,措施公布出去,让大家早知道,让每一个干部和职工都围着任务转。
会议开得很热烈,大家说这是个好办法,搞得很有必要。张宽还讲今年过去了一半,再搞一年早知道不实际,是不是先试点,下半年就搞《半年早知道》,取得经验后再推广。又讲供销社是服务第一线,试点就在我们那里搞。我听了很高兴,说我俩想到了一块。
散会后,我把想法向邵自修县长作了汇报。邵自修同志听了很高兴,认为这个办法可行,有必要,还提了一些补充意见。并建议我把这个情况向县委副书记邓萍同志汇报一下,征求他的意见。第二天我找邓萍同志汇报时,正好董书记也在一块,我刚开个头,董书记就面含笑容地对我讲:“我听说过,昨天晚上邵县长对我讲的。席书文同志你还蛮肯动脑筋,想出这个好点子。不管效果如何,先干起来再说,县委支持你们。”董书记讲完后就走了,我把整个构思详细向邓萍作了汇报,同样取得他的支持与赞扬。
《早知道》在供销社试点后,取得明显效果。到下半年,财贸部和财办抽调专人对试点单位的经验进行了总结,还听取区、乡干部意见,拟出了《蕲春县一九五七年财贸工作早知道》提纲,要求各单位根据这个提纲作好下年度的工作安排。
“小席呀,搞了几年财贸工作,有很大长进呀。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蕲春财贸的希望,你要一如既往,不骄不躁,争取更大的成绩。”
1956年底,直接领导我们的何启县长调到地区担任新的职务,临行前我去送他,他拉着我的手说,那样子既像领导嘱咐下级,更像父亲夸耀儿子,让我无比激动。我回答说:“何县长,我的进步离不开你的培养,首先是你的作风和精神鼓励了我,我始终要以你为榜样,一定按你说的去做。”
何启县长离任后是邵自修副县长接任。邵县长也是我的直接领导,对我很了解,两人共事非常默契,他对财贸部工作十分重视和支持。我向他请示工作时,他鼓励我要把《一年早知道》这件事认真抓下去。所以在1957年春节到来之际,我们全力以赴地抓好《早知道》的落实工作。在春训大会上当作重点。
《一年早知道》的制定其实就是详细的工作安排,拿到现在看不算什么,可是在50年中期,在各地各单位管理制度还是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它的作用远远超出了几个数字或几项制度,可以说,它是地方的第一个计划,是部门的第一部“法规”,是单位的第一目标,每个人都将它看作是行动的指南。所以春训后,各单位掀起高潮,起草《早知道》,讨论《早知道》,落实《早知道》蔚然成风。一些单位还将它编成顺口溜,抄在黑板上,还有人编成节目来唱,有《十唱早知道》的道情剧,还有《说说早知道》的快板书,一时间,全县财贸系统沸腾起来了。随之全县各行各业根据本单位的职能制定了《一年工作早知道》,掀起了学习财贸、服务农业、服务工业、服务群众的热潮。
这一年,县财贸部、财办和各单位都以检查《一年早知道》落实工作为重点,财贸以外的各单位和区、乡政府很配合,他们将《一年早知道》的小册子拿在手上,围绕重点安排活动,有的单位还制定出自己的《一年早知道》。当初一个小点子,能够激起这么大的浪花,确是我当初没预料到的。后来蕲春的作法推广到全地区,全省,乃至全国,上级来总结的时候,让我感到措手不及。
(未完待续,欢迎阅读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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