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笔记：春水流，春水流

梁东方

春水流，春水流。

春天里，河水奔流。

天空像是油画中画出来的那种多云，晴朗的多云，层次丰富而又带着早春时节特有的柔和，太阳偶尔隐藏偶尔照耀，不管有没有阳光都不刺眼，都让人眼目适宜，不晃不亮却充满了无处不在的明媚。

柳树有了绿芽，迎春花开出了黄色的小丘一样的花山，驱车到河边来的一个年轻人，打开后备箱的盖子，从里面拿出琴盒里小心盛放着的金黄的萨克斯，就在车后面开始了练习。

他的练习曲似乎是《回家》，似乎是《昨日重现》，似乎是《梁祝》，但是不管什么曲子都好像是眼前这一幅叫做《春水流》的曲子。所有音符都是在为眼前涛涛的清水不懈地奔流在做注脚，在讴歌，在将所有凝望着河水满怀了喜悦与激动却无从表达或者不便表达羞于表达的人们的心声，播放出来。

与他应和的，是河对面一个自带设备唱卡拉OK的中年人的孤独的带回声的歌声。那是流水与讴歌流水的萨克斯之外的另外一个声响。那个声音因为有明确的歌词，一时很难和眼前的春水挂上钩，但是每一个静静地在河边看水的人，都依然能在相当的程度上忽略掉歌词的内容，而在自己头脑里将其与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深深地联系起来。这样他所唱的每一首歌，也就都是《春水流》。

流水不仅有声响，还有湿润的气息。只有流水才有这样的气息，升腾起来的湿凉，是因为流水的激越的撞击，静水是不会有升腾的弥散的。这样的湿凉之中正好有阳光再一次穿透云层，将明亮而不耀眼的光线照耀下来，让人心醉。

这样在水边沐浴着《春水流》的曲调看水的人，有几个穿着骑行服经过的自行车骑手，他们上下身一致的蓝色与岸边的柳色很般配，显得新鲜而有活力；有几个开着一辆电动车专门跑来说话，有说不完的话的中学生；有几个遛狗的中年人，狗是他们出门的由头，也是他们注意力不能完全集中到春水之上的借口；还有带着小孩子、小娃娃来领略人生中第一个春天的，孩子们坐在婴儿车里，睁着毫无内容却总也看不够的圆圆的不会眨的眼睛。

一群老太太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带着棉垫有备而来，一坐就是一下午，一直到接近五点了才散；和来的时候一起一样，走的时候也是一起起身，一起离开。她们穿着红色和暗红色的羽绒服，走在迎春花在岸上形成的一片新鲜的黄色背景里，像是民俗画。

和迎春一起开花的还有玉兰，开了或者要开了，在背风向阳的位置上。木桃则是盛开状态，在一片片枯枝中开出一片朦胧的春意；虽然年年相见，但是常见常新，总是能直接代表了人们对春天不期然的明媚希望。她们花儿小但是多，类似梅花，优势是总能抢得先机，在枯枝之中率先开放，最抢眼最惹人，一下就能让人惊喜地记住她们是灌木里名副其实的春风第一枝。

在这样的春风第一枝下走过，顺着流水向前，草也已经有绿了的；新绿也在枯枝之下，呼应着柳树上的星星点点的小嫩芽，上下都排成有序的行列。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身边的春水长流，而有了南方一般的湿凉气息，这是北方所罕有的味道和气氛：层云在天，春水长流，花儿开放，一切都在凑成一种浪漫不实的好状态，理想状态。

本地不是曝晒就是酷寒，要不就是雾霾，还能有如此纯净优美的好天气，实在出人意料，让人爱不释手。

一个城市总有自己最好的一面，一个瞬间，一个下午。现在，就一定是那个理论上应该有的，最好的时刻。

春水流，春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