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笔记:娄亭和柴厂的理想居所环境
梁东方
西陵的古老建筑和盛大的林莽,在整个华北平原和太行山区都是最大的异数,潺缓的溪水和高大密集的松树林,松树树冠在高空中形成的云一样的古画意境,总是能让周围生活在光秃秃的干旱平原上的雾霾笼罩之下的人们惊喜连连;不管来过几次,再次到达依旧还会感叹:有树林有溪水的环境,竟然会如此宜人!
这种情况下,人们都已经将这里其实是皇家墓地的忌讳给抛到了九霄云外,而就只是将这里做了森林来游玩和享受。包括陵区边的旺隆水库在内的地方都已经成了众人聚集的游乐场休闲场。不同点是旺隆水库这样刚刚离开陵区的地方,不再是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区域,没有了限制,密集的楼宇已经将水库周围几乎所有的山头一一占领,山头上的树木森林已经完全被建筑所覆盖!又俨然是一座水泄不通的城市了。
这样的悖论式的房地产开发一直在我们的大地上上演,哪里的环境稍微好一点,有几棵树,有一汪水,哪里就会被一拥而上,被迅速彻底地开辟成所谓宜居的房地产项目。而为了利益最大化,这些房地产项目会不遗余力地将全部空间占满,不惜砍掉所有树木,占据所有水域,让原来宜居的条件全部丧失……
对于这样的地方,我们只能是一闪而过。向着更深远、交通更不方便的山中寻找而去了。
果然,在破烂的道路和曲折的窄径之后,进入了一条近于笔直的山谷,这山谷里的一条河流在两侧距离相当远的两道矮山山脉之间,以笔直的姿态向外流淌。河流两岸,主要是北岸上,依次有几个近于画面理想和风水理想的村庄:娄亭和柴厂……
说风水好,不是自己懂什么风水,而仅仅就是凭着直觉和观感的判断。村庄在河流的北侧的矮山山脉下的平原盆地上,面对着河流,面对着河流之阴的另外一道山脉,成为两道山脉夹峙之下的安宁之地;而眼前又相对广阔,生活因为盆地平原的来往方便而尽显非山区的栖居优势。最妙的是,所有的房屋都掩映在森林之中,不仅站在村外河边的公路上几乎不能见,互相之间也往往因为隔地有点距离而不能互现。
无论山上还是盆地里,河边还是道路两旁,到处都林木蓊郁,到处都花树匝地。通往村中的小路有自然的弯曲,弯曲的小路边有自然生成的因为一棵大树因为一丛灌木而出现的像是人的生理曲线一般的迂回。这在原始风貌已经荡然无存的华北实属罕见,它所形成的画面感,近于古人的山水画,也几乎就是西方的村居图。
这样没有捋直的属于步行时代的弯曲的小径,小径边婆娑的树木花草,正是我们的诗词歌赋意象里反复吟咏过的那种“黄四娘家花满蹊”的情状。以这样路径上的诗意去猜度,猜度在茂盛的树冠之间露出来的高脊的瓦屋里的一切,一定会是安详甜蜜美好纯净的人类定居生活中最富诗情画意的场面。这样的场面在我们的大地上已经渐行渐远,能在这样偶然的寻觅中发现,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我们驻足在这样一户户互相距离都很远的人家的没有篱笆的院前,却始终没有迈步走进去。这种天籁相闻而草叶花瓣参差的意境里,外人的脚步,势必是一种打扰。我们宁愿保持这一幅幅画面的纯净,而牺牲掉对村中如诗如画的村容村貌之中具体的生活场景的好奇。
不过,即使仅仅是沿着村中的小路漫步,也依旧可以望见其间诸多的生活细节:从上游引入村中的溪水,顺着水泥的垄沟在家家户户门前昼夜流淌,洗衣服洗菜就在门口,洗杏儿的却是第一次见。
将事先沤烂了的杏肉放在大盆里,就是溪水用手去搓洗,将杏肉搓掉,剩下杏核,再铺开晾干,就有远比杏儿的经济价值更大的山珍杏核。虽然也许可以想象去掉杏肉的场景大致应该就是这样,但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人觉着很是新鲜。
大家劳动的背景,是一畦畦横竖排列整齐,颜色深绿浅绿褐红棕红分明的苗圃。这些苗圃的线条和颜色,与周围的森林灌木连城一片,形成了一种整个大地和山谷都被植被覆盖着,从而人们的栖居也都在林木之间的难得之相。
这片得天独厚的山谷之所以森林覆盖率一直可以保持如此之高,有历史的原因,但是更主要的是得益于本地的苗圃产业。本地基本不种庄稼,只以苗木为业。大地上的物产就是树木,于是也就对于周围的树木森林不予干涉而尽享其荫庇了。
我们顺着村中的小路和溪水走,顺着山谷中的河流走,伴着树木灌木走,伴着诸多未经种植一任野花野草自然生长的“闲地”走;这一走就不知不觉地走出去了很远很远,不管多么远都不是嫌长而是嫌短。这样的好地方,稍微一走就走完了。
想再找到类似的地方,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