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脸面/孙阳

图片来自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文字脸面
孙 阳

自从在媒体工作,常有人约稿。其实也谈不上约稿,就是让帮忙写点东西,宣传一下,说他们单位今天要开个什么会议,他们协会明天有个什么活动,他们村子出了个什么扶贫典型等等。我不好推脱,只得应承下来,但心里也没底儿,怕给人家写不好,误了事。

偶尔也被人称为老师,这让我甚为尴尬,极不自在,就像是一位年长者对晚辈说了句“尊敬的小伙子”之类的话。有时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书店掌柜的,别人要历史方面的书,我就从编码目录上找到给人家,别人要文学方面的书,我再找着递出,可有时候人家要飞机制造、道路桥梁设计、烹饪技术方面的书了,我就找不见了,因为我的书店里没有。没办法,我只能进一批相关的新书,找特定的一两本再给人家,一来一去,日子长了,货架上的书也就多了,等人再来要书时,甚至不用看编码,就能准确拿出来。当然,这需要很长的日子积累。

仅靠顾客走进我的小书店来选购是远远不够的,一来战线拉得太长,书籍门类过少,二来进货路程也甚为遥远。于是我这个小掌柜在闲暇时,抑或晚上关门之后,便到大街上溜一阵,骑车子兜兜风,逛逛菜市场、小吃摊,在大地上各个充满人味儿的角角落落里寻觅生活的气息。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当然也是心安理得的。

我同学里边有当老师的,当律师的,厂子当工人的,铁路上当技术员的,也有开店经商的。上回外出采访,碰到一个多年没见的老同学,他毕业不久便开了家手机店,雇三五个员工卖手机。他念书不行,但生意做得好,也挣下钱了。他也知道我在电视台上班,看到过我的一些文章。

同学对我说,孙记者呀,现在弄得好啊,咱同学就你体面,文章还写得好,你说气人不?最近写啥东西哩?能不能给咱写个小说,就写咱上学时候怎样捣蛋,怎样气老师的。我说写不出来,惭愧啊,先解决温饱再说吧。同学接着说,你真谦虚,谁不知道记者挣钱快,更何况你还写作,怕是挣得多吧?我微微一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看人家贾平凹,写本小说,一下子火了,名有了,钱也有了。同学说着,从兜里拿出一盒中华烟点上了。我说,时代不同了,咱也写不出来嘛,肚子里没墨水,混饭吃,业余爱好自我安慰罢了。你肯定可以吧?大老板!同学深吸一口烟,说可以是可以,就是花得多,攒不下钱。他又反问我,那你一天写稿子挣多少啊?文章投稿给多钱?我说现在满大街都是各类文章,牛毛一样多,编辑愿意要,读者愿意读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坐在旁边一块青石板上,陶醉似地抽着烟,望着缕缕白烟绕过指尖,升至上空消散不见。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你这点钱还真是太少了,难怪你不抽烟。现在的人都不懂人情世故,按理来说都得给你们记者拿钱。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他抢先了。他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本质上又不一样,你玩的是文字,是文化,我没水准,人家骂我奸商,卖的是脸面,是良心。说完后他便咧开嘴笑了。
同学又说,你比我强啊,人家叫你孙记者,多体面;叫我王捣鬼,多丢脸!你是舍去了钱财,有了名声;我是丢弃了名声,换了钱财。路不同嘛。

  我沉默不语,竟无言以对。

《铜川日报》2020年4月18日

孙阳,男,1991年生于陕西铜川,陕西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有文字见于《延河》《南方文学》《美文》《陕西诗歌》《华原》等刊物。有小说入选年度选本。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

你右下角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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