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智力残疾却能贩毒？检察官一路追查发现真相

冒充他人贩毒，即使锒铛入狱，服刑之后仍能保持“清白”之身。这样瞒天过海的一幕并非电影桥段，而是现实中的一起离奇案件。

这起案件于今年6月28日再审开庭，7月15日法院宣判。

检察官发现蹊跷

2020年4月，江苏省滨海县检察院检察官在该县八滩镇开展社区矫正现场检察时，获得了一条线索：该镇32岁的女子刘蕾蕾（化名）天生智力残疾，讲话也不利索，却因贩毒在外地被判刑坐牢，现已刑满释放。

智障人士运毒有过先例，天生智力残疾却能贩毒？检察官觉得此事蹊跷，决定去刘蕾蕾家一探究竟。

蓬头垢面、目光呆滞、语无伦次、答非所问……见到刘蕾蕾，检察官实在无法将她与毒贩子的形象对上号。检察官判断，此案可能有问题。

随后，检察机关展开了一系列调查。经询问刘蕾蕾家人及邻居，检察官得知，刘蕾蕾从小精神发育迟滞，21岁结婚，婚后育有一个4岁的儿子。刘蕾蕾的婆婆介绍，刘蕾蕾嫁过来后从未外出，路途稍远就找不着回家的路，偶尔回趟娘家都需要人接送，以防走失，“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成毒贩子了，还经常被派出所带去尿检，请检察官主持公道……”

检察官走访智障女子的邻居

初步调查的证据表明，刘蕾蕾绝无在外地犯罪服刑的能力和时间。但判决书却明确显示，刘蕾蕾先后7次因吸毒在无锡被行政拘留、强制隔离戒毒，还因贩卖毒品被定罪判刑。检察官下定决心，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服刑毒贩身份不实

检察官向院领导汇报后，便赶赴刘蕾蕾的服刑地——常州监狱调查取证。

经查阅、比对监狱提供的服刑人员档案，服刑的“刘蕾蕾”从照片上看，与八滩镇的刘蕾蕾完全不是一个人。据曾经看管她的狱警介绍，这个“刘蕾蕾”能说会道，完全没有智力残疾，服刑期间表现尚好，目前已经刑满释放。

然而，除了照片不一样，档案上登记的该女子身份信息、家庭住址等，和八滩镇的刘蕾蕾的信息完全一致。此时，几个疑问涌上检察官的脑海：到底是刘蕾蕾贩毒后故意装疯卖傻躲避刑罚，让假刘蕾蕾代为服刑，还是假刘蕾蕾冒名贩毒服刑呢？如果是后者，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检察官从滨海县民政部门调取了刘蕾蕾残疾人证备案及鉴定材料。材料显示，2018年3月，经盐城市第四人民医院诊断，刘蕾蕾系重度精神发育迟滞，同年6月，被滨海县残联评定为“智力残疾三级”。

手机号引出毒贩身世

没有完美的犯罪，真相肯定隐藏在一些不经意的细节中。检察官静下心来，重新梳理案卷材料，仔细核对每一个信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功夫不负有心人，检察官从监狱档案《罪犯离监综合信息表》中发现，亲属一栏留有“刘蕾蕾”母亲手机号码，并括号注明“已核实”。“已核实”，说明监狱曾经联系过该手机号码，但检察官经过核对，这不是刘蕾蕾母亲所用的手机号码。看来，这个号码的主人曾经冒充过刘蕾蕾的母亲，并成功骗过了狱警。

检察官果断决定以监狱回访戒毒之名，不动声色摸一摸此人的底细。

“喂，您好，我们是常州监狱的工作人员，现在对您做个回访调查，刘蕾蕾现在还吸毒吗？”

“你找她什么事，我管不了她！”

“您管不了她，那她爸爸呢，我们让他来管。”

“我们早就离婚了，他杨志全就从来没管过这个女儿……”

虽然她非常警觉，始终没有透露她自己及女儿的任何信息，但因为对前夫的不满，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假刘蕾蕾生父名叫杨志全（化名）。

这一信息非常重要。检察官不动声色地与她聊家常，搜集了更多关于假刘蕾蕾及其生父的生活、工作经历等细节。

检察官综合口音、年龄、离婚等细节，通过户籍姓名检索杨志全，重点调取其子女照片信息进行比对，很快发现，杨志全家住滨海县某镇，他的女儿杨某婷高度疑似贩毒服刑的假刘蕾蕾。

很快，检察官找到了杨志全。这位看起来一脸忠厚的农家汉子，对突如其来的探访似乎颇有心理准备。他说与前妻离婚后，自己与前妻和女儿已经“失联”十余年。当检察官让他作证和指认时，他均以“多年未见、看不清楚”等理由推脱，不愿配合。

为得到杨志全的配合，检察官多次上门耐心向其释法说理。为不影响他和家人的声誉和生活，检察官特地选择村里人午休的时候，驾驶民用车前来。检察官的坚持和细心最终得到杨志全的理解，表示愿意配合作证并指认该服刑女子就是其女儿。

监督纠正错案

原来，假刘蕾蕾真名叫杨某婷，她的父亲杨志全和刘蕾蕾的父亲是亲戚，杨某婷比刘蕾蕾大5岁。13年前，杨某婷外出打工，发现年轻女子更容易找到工作，便从刘蕾蕾爷爷的手中借走刘蕾蕾的户口本，冒充刘蕾蕾，拍照并办理身份证。此时，刘蕾蕾还没有申领过身份证，因此，杨某婷很顺利拿到了冒用的身份证。

之后，刘蕾蕾因结婚，拿着户口本去公安机关办理了身份证。她的身份证与杨某婷冒用的身份证，除了照片不同，其他如姓名、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等信息基本一致。

从2013年至2017年，杨某婷曾多次因吸毒被行政拘留和强制隔离戒毒。2018年因两次贩卖总计0.6克的冰毒，被无锡市梁溪区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2018年8月22日起在常州监狱服刑，直至2019年1月25日被刑满释放。

接受行政、刑事处罚时，杨某婷一直冒用刘蕾蕾的身份。

真相大白后，该案经层报江苏省检察院，得到了省院主要领导的重视和批示，并将该案指定移交原审检察机关——无锡市梁溪区检察院监督，纠正错案。同时，杨某婷归案后对其冒名刘蕾蕾贩毒服刑的事实供认不讳。

2020年12月，因原案被告人身份及自首情节等事实认定错误，经监督，原审无锡市梁溪区法院决定立案再审。6月28日，此案再审已开庭。7月15日，法院以贩卖毒品罪判处杨某婷有期徒刑七个月。

同时，公安机关经核实后逐级上报，删除了刘蕾蕾前科劣迹记录，最终还刘蕾蕾以清白。

针对公安机关户政部门办理身份证件核查不细的问题，滨海县检察院向公安机关制发了检察建议。

（来源：检察日报 记者：李旻 吕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