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一镇一学校,名人辈出

“清白江”,永不停息地奔流,浴着唐风宋月,浮着元曲的小调,数着明清的往事,一去不回首。古镇城厢则安然而卧,送走奔波的古人,迎来求学的学子,在读书声中见证日月如梭,世事如棋。

沱江的一条支流,缓缓流过成都东北部一个地区,哺育出了很多名人志士,这水叫“清白江”,地区也因江得名青白江,这便是我的老家。

一字之差,原是当初一个笔误。1958年3月,当地设立工人镇的请示中,误将“清白江”写作青白江,当批复下来,正式命名青白江镇。

01、流沙河与余光中的蟋蟀

一江清水绕青白,青白之中更有清白在,有个文人悄悄取了个笔名叫做流沙河,与“清白江”对应着流淌,一江之水流淌奔赴沱江,一个文人笔下流淌出精彩文章,自在而有趣。

流沙河创办了新中国第一个官办诗刊——《星星》诗刊,并在1982年开了个专栏介绍台湾现代诗,于是我们知道了余光中,“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余光中,两人之间的情谊也算一件趣事。

余光中在《蟋蟀吟》诗中问: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

流沙河以《就是那一只蟋蟀》诗回答:就是那一只蟋蟀,在你的窗外唱歌,在我的窗外唱歌。

一问一答,串起了海峡两岸的深深情谊,文人心中的淡淡相惜。

我们曾站在城厢中学大门下发了很久的呆,看着流沙河亲手题写的校名,琢磨着这只蟋蟀。其中一个才子随口说了句“我很帅,蟋蟀的蟀”,我们不禁好笑又觉得很有味儿;后来这话在网络传得很广,可惜没有人知道当初几个少年心中的蟋蟀指代的是完美友情。

02、谢湜校园笑春风

朗朗的读书声,应和着这城厢老镇的呼吸,吞吐间就有了新老交替,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涕零的陈子昂该放心了。

城厢中学在读书声中喧闹,闹着闹着,就闹出了另一个文人来。

谢湜,官至“国子博士”,北宋大儒、教育家程颢的得意高徒,而他,就静静地呆在城厢中学校园内。如果谢湜在生,听着如今学子的读书声,看着老师背着手,施施然走来走去的样子,想来也是要叹一口气的。教不严,师之惰,果然还是做老师的辛苦。

谢湜墓葬在城厢中学校园内,乾隆年间尚存墓碑,后被毁;又经几次重立,均又被毁,倒是《易义》、《春秋义》 、《总义》留了下来,陪伴着当今的学子。如果学子能读上几句他的著作,当是祭奠他的祭文,倒是比较有趣,时子读古文,古人笑春风,各自热闹。

当我们几个同学无意中知道谢湜的存在,不禁大是感叹,不过比起教我们的“老学究”少了很多沧桑感。老学究对我们的打听,多少有些开心,摸摸头,拍拍肩膀,然后悠悠地叹了很长一口气,就像他口中吐出的教训一样很有嚼劲:多读书,少打听,总是好的。

毕业后,聚会了几次,都会说起谢湜陪了大伙儿三年时光这事,很多人心里都有点小骄傲。古人离我们如此之近,是文化的传续,也是我们的荣幸,所以又干了不少杯,醉倒了班主任,当初你这也不许,那也不准,不灌你灌谁?师娘在一边偷偷地笑,这帮兔崽子跟当初蹭饭一样的不要脸!

城厢中学校园里,还保存着距今约1200多年历史的明教寺遗迹古建筑——觉皇殿,另有修建于1804年的武庙,在校园读书声开怀,后生可畏。

城厢中学校园,真是宁静中的热闹。

03、死在戏台上的秦腔大师魏长生

青白江,还有个人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秦腔大师、川剧创始人魏长生。

魏长生也是城厢镇人,家中排行老三,因此人称魏三,魏长生一生可以说励志的人生桥段。

父早亡,靠母手工勉强维持生活;十岁母又病亡,魏长生开始了流浪生活,靠捡垃圾为生。

进成都学川戏,流落陕西改学秦腔,后因斗殴伤人,潜逃后加入同州梆子戏班,于此开始苦练技艺,唱做念打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正所谓苍天不负人,苦尽甘自来。

具有生活气息的剧目,自创“善于传情”的西秦腔,当魏长生走进京城,便刮起了一股强劲的“魏旋风”,吹得梨园其他唱腔黯然失色,一炮而红。

浮浮沉沉间,魏长生打造出了一面属于自己的旗帜,而当以男儿身成为皇姑之时,声威达到了顶峰。乾隆的一位爱妃因公主早逝沉痛不已,日渐消瘦,乾隆便携她出宫消遣看戏。由于魏长生的面相与女儿很是相似,不禁引动了皇妃爱子的情怀,乾隆为弥补爱妃的遗憾,便准许皇妃收魏长生为干女儿,因此魏长生便有了皇姑的身份。男儿身,称皇姑,可谓前所未有,魏长生死后坟墓也被称为“皇姑坟”。

魏长生最后告别人生的方式就是死在舞台上,将军马革裹尸,伶人以身殉艺,死得其所而尊贵。

川剧曾经繁华在任何一个戏台上,说着自己的热闹。那时许多人消遣的方式就是在茶馆喝上一碗盖碗茶,听上一场川剧。一茶一座一人,与戏班便有了人生的交集,台上倾情表演,台下掌声如雷,这是属于土地之外的热闹。等到曲终人散,老农踩着月色,口上哼着捡来的曲调,田野中便是川剧的味道。

04、只留清白在人间的李佶、曾道

明代清廉御史李佶,还是没丢城厢镇人的脸面,用清廉写出了一个文人该有的的“正”字。

穷乡僻壤最易出忠臣,经过了苦难的日子,所以有大志向,最终可以造福一方。李佶巡察浙江,一连训诫数十名官员,凡徇私、贪污、枉法之人一经查实即罢黜,其雷厉作风被当地百姓拍手称快。李佶为官刚直不阿、清廉自持,逝世后遗产不够葬资,由乡绅自愿捐资葬于家乡,让一身忠骨的李佶可以入土为安。

我的老师每次提到李佶,都会唏嘘不已,说读书人即使不能穷成李佶这样,也该有点他的风骨,总有些那样的人,才让文章变得倔强,才让文字变得有力,才让文化有了轻重。

而隔城厢不远的姚渡镇,也有这么一个人,他叫曾道,从师章太炎,民国时任川康监察使,为政廉明,生前家无积蓄,死后由刘文辉赠送红漆棺木一具、黄金一两才办下丧事。

两袖清风的文人,一前一后不负“清白江”的养育之恩,只留清白在人间。

05、文武相欢

一个文气满溢的地方,正了风骨,还得有豪气,还得有思想,这才配得起“清白江”的“清白”,江水的汹涌澎湃。文人笔写春秋,武将拳论功过,文武相欢才是城厢古镇的本色。

杨学可

“清风先生”杨学可,蜀献王朱元璋第十一子朱椿的老师,一代大儒,其著作《明氏实录》,记载了元末起义领袖明玉珍和儿子明昇事迹,研究大夏政权兴亡历史的重要文献。杨学可去世后,归葬于家乡。

贺麟

“新心学”的创建者贺麟,其著作《朱熹与黑格尔太极说之比较观》,把儒家传统哲学同西方哲学融合起来,推进儒家哲学的发展,成为当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

城厢镇人更喜欢说的不是其著作和名气,往往意味深长地教育孩子:学贺麟,考进清华,再出国留洋,最后回国去清华北大讲学,这才是牛人的人生啊!

张晋生

著名文史学家、教育家,康熙后期任四川官学最高学府锦江书院山长,晚年归隐故里“半亩园”,任绣川书院山长,参与编修《四川通志》。

绣川书院始建于北宋,清康熙五十九年,金堂县令陈舜明将其从西街闹市迁建于东大街,先后培育了《全宋诗》精选的作者黄中庸、理学家谢湜、文史学家张晋生,辛亥革命功臣彭家珍、哲学家贺麟、植物学家何铸、著名作家流沙河等。

彭家珍

清王朝以良弼为首的顽固派不甘失败,组织“宗社党”反抗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彭家珍孤身闯虎穴,用土制炸弹将良弼炸死,自己也壮烈捐躯。暗杀行动十多天后,末代皇帝溥仪被迫下诏退位。

孙中山高度评价其功绩,追赠他为陆军大将军,并题词“我老彭收功弹丸”以记载其功绩,让后人铭记。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为彭家珍家属签发《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

家珍公园对外正对城厢中学大门,是我们读书时最喜欢去的地方,看一会书,再瞻仰一下彭大将军,一下就有了“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豪迈!

后记:青白江区原属于金堂县,所以很多人物的资料如今还显示的是金堂镇,并非我笔误。在城厢中学读书时,世界为我们开始打开,于是开始寻找这里的名人事迹。彭家珍的英勇、流沙河的诗歌、杨学可的史书,曾经在这里伴了我三年的生活;也从魏长生知道了川剧的由来,所以在逛城厢古镇的时候,就会想起小时川剧舞台上的热闹。如今城厢中学已经迁走,回归武庙,也许还有谢湜墓,得知后心里总觉得失掉了点什么,也许是那三年的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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