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楷书书体，我们习惯称之为“颜大楷”。在无数的古代法书中，要列举出对书法艺术影响最深远的作品，“颜大楷”无疑是首屈一指的。自颜真卿完善形成“颜大楷”，代代有其流脉兴盛。直到今天，颜大楷仍是我们学习书法的主要范本。本文拟就“颜大楷”的几种面貌，梳理其生成三个阶段、钩沉其流派风格， 以使我们学习借鉴有所裨益。如果“拟人化”比喻，更能明了。“颜大楷”早起作品可称为“生成期”，此阶段，颜真卿学古人笔法，应规入矩，但在结体上已初见宽整格局，以《多宝塔碑》和《郭虚己墓志》为例。“多宝塔”是颜真卿44岁书写，目前见到的“颜大楷”看，是初期作品，这时颜书法度没有形成，在最显著的“钩”的笔法上，用推钩，沿袭古法；在结体上，已略有“宽博”之势，但缺少变化，尤其是横画，多有“平行”之板状。因之，启功先生说《多宝塔碑》款署颜公，而字体与颜书诸碑俱不类。吾见中唐人写经，卷外题签。笔力厚重，“间隔紧密每神肖此碑，知此必当时经生所书耳”。如果单以此碑而就字论字，启功先生所言，多宝塔横画排叠、收笔重顿，是和写经体有几分相似；但很明确是和颜真卿书写另一件早年作品《郭虚己墓志》比较，就完全可以证明“多宝塔碑”为“颜大楷”早期面貌。并可从此二碑看出，颜书早期书写谨守成规，通篇气象端正，初呈庙堂格局。中期，就是“长大成人”的成长期，代表作品有《颜勤礼碑》。正常的书家书写轨迹，是“与时俱进”的。这也是从事书法这种“生成艺术”正确的路数。颜书在“既知平正”后，没有硬追“险绝”，在成长时期，而是返归“平正”，把书法的“法”不断深化，逐渐完善，笔下出现“笔增钩挑”，终于使书法艺术的技法书写达到完全，或者说，在颜真卿笔下，书法艺术“法度齐备”。局部说来，书法作为生命力旺盛的艺术，总得有这种讲究的书写法度，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宏观说，中华民族之所以伟大，也正是得有颜真卿这样伟大的书法艺术家和书法这种独特的艺术来充实和支撑!以“颜勤礼碑”为例，钩挑衄挫细致，长横“起笔如揭”，斜捺燕尾出锋，灵动多姿。在推成笔法的同时，颜书书写格局进一步扩大，结体环抱为主，笔势外拓，充满张力，气象浑厚。笔法笔势具备，独自面貌成型。“颜大楷”晚期(成熟期) 作品，笔意充盈，既完成自己的书写，又为书法艺术树立一座座丰碑。在这里，我选择《大麻姑仙坛记》和《颜家庙碑》 为代表。《大麻姑仙坛记》，用笔一派颜书法度，钩挑衄挫明确，虽增加了多余动作，但作为艺术行为，是不得不有的。既留下了当时历史的痕迹，也为后世书写标明了法式，其功厥伟，我们因仍至今。此碑结字，外形方正宽博，内里疏密随意，单字具足小气象，而通篇组成大格局，疏朗俊逸，雍容潇洒。又过了近十年，颜书愈见“人书俱老”，这就是颜真卿先生71岁时为父亲撰书的《颜家庙碑》。此碑，有识之士称其“道法天成”，“真气弥漫”。如实说，笔者目前还感受不到书法作品里面流动的真气，只能就“形而下”的字面，津津乐道一二。较之“大麻姑”，此碑字字“随体诘屈”，四维到位，因单字内构架疏密得宜，并不觉得拥塞板滞，而是“字字珠玑”，个中委曲，妙不可言。通篇紧凑而不侵犯、扩大而不散乱、雄强而不霸道、厚重而不迟钝。一言以蔽之，说《颜家庙碑》为“颜大楷”之“极则”，当不为过。因之，说“颜大楷”为书法艺术大楷之“极则”，亦应不过也。借用古人评论山水画语“浑厚华滋”，正可领略“颜大楷”的神韵。对于颜大楷，不善学者，着眼“叉手并脚田舍汉”，视浑厚为粗笨，越学越颓废，以至于成为“墨猪”；善学者，如苏轼，如傅山，同出一源，各自成溪。使得颜大楷“碧波荡漾”“子孙满堂”。米芾《海岳名言》说“颜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如果单从笔法上挑出颜书“燕尾”等点画，吹毛求疵，是学者片面斜视，不足取。可观的是苏东坡先生学颜大楷，取其浑厚，略去碑字刻画假象，“透过刀锋看笔锋”，得到“颜大楷”的大格局大气象，结果以充足的书写意味，形成“苏体”一派，其后有石涛上人，郑燮先生，汇成河流。傅山先生修道，气节高昂，又是医学家，书画之于傅山先生，本属小技。但人艺合相，如同其志气“别格特立”，在书法艺术上，提出来“四宁四毋”书写准则，又身体力行，充分吸纳“颜大楷”的养分，形成自家面貌。厚重欹侧，“耿耿于怀”，卓尔不群。笼统地追溯“颜大楷”来龙去脉，可以明确学习方向，增进我们的艺术信心，维护我们的艺术主张。书法艺术是自然生成的艺术，是铁的规律；切不可走入专讲“构成”的死胡同，在书法道路上，路数对头的前提下，只有大量书写，真心求得量变到质变，深入传统，向古人学习，“学进去，闯出来”，培养自己书法艺术风格。
作者：孙欣童（吉林艺术学院书法艺术研究创作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