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诗词精品刍议
张柏成
出精品，出高峰，是繁荣中华诗坛，振兴诗词大业之关键。一首精品之价值远胜千万首平庸之作已成为人们的重要共识。创作精品力作，是当今诗人、词家、诗词爱好者为之不懈追求的最高目标。但精品是系统工程，非某一单打一行为所能奏效。精品之所以“精”，就是“意深、情真、境阔、语工、韵谐。”即“时代精神、深邃思想、真挚情感与艺术魅力的完美结合”。欲达此境，一般须做到以下几个方面的统一。
一、精品要反映时代。
在中华数千年诗歌史上，凡留下深深印记的，大多是时代最强音。屈原、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等的作品就是时代一面镜子。唐诗之所以姓唐，宋词之所以姓宋，不但源于所属朝代，更在于诗人能站在时代制高点上，俯视世象，写出了气质，写出了精神。品读唐诗、宋词不难发现，其强烈的唐、宋气息扑面而来。近代以来，不愿丧权辱国，不愿做亡国奴的有志之士，为救国家危亡、拯民于水火，更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丽诗篇，是“笔墨当随时代”的写照。曾经一个时期，中国大地被极左思想、极左路线统治，知识分子被打击、被改造、被革命。尽管这样，诗人们仍然坚守自己的阵地，承担了时代赋予的使命。著名诗家聂绀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1957年被打成右派，强迫到北大荒劳动，1960年冬返京，1967年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狱，关押达十年之久。劳改期间，以诗词为伴苦中作乐，创作《北荒草》《赠答草》《南山草》等多部作品。《惊闻海燕之变又赠周婆》就是其间的名篇。他从监狱返京，听到唯一的爱女海燕命丧“红色”恐怖之毒手，悲痛中写给夫人周颖。颈联曰：“方今世面多风雨，何止一家损罐瓶。”在痛彻心脾的同时，又语重心长：这并非你我一家之灾难啊。看看四周，有多少家庭扫地出门，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多少精英惨遭凌辱并命殒黄泉？的确，在是非颠倒、善恶不分的年代，国家主席含冤九泉，举国上下的悲剧又何止万千！作家张惟在北大荒劳动时写了一篇小说叫《第一书记上马记》，内容为反浮夸风，被批判为“右倾机会主义大毒草”。聂绀弩为其鸣不平，写下：“第一书记上马记，绝世文章惹大波。”（《怀张惟》）这首充满现实批判精神的诗句。以及“文章信口雌黄易，思想锥心坦白难。”（《归途》）都记录下这荒唐岁月、荒唐事件的一幕幕，记录下那个特殊年代沉痛的心酸史。改革开放以来，大开的国门迎纳了世界各地的文明，也给中华诗词注入了新鲜血液。尤其是面对宏伟壮阔的中国梦，激荡人心的时代大潮，召唤着诗人、词家去讴歌，去抒情。从“嫦娥揽月”到“航母出海”，从“南海风云”到“西部开发”，从“一带一路”到“三严三实”，从“精准扶贫”到“深入反腐”，从“都市社区”到“山原农家”，到处都有新时代优美的旋律。“神都五彩正秋浓，四海高朋笑谈中。万里蓝天Apec，环球村里望飞龙。”（岳宣义《Apec北京会议》）字里行间出散发出时代气息。“东风播下满天霞，不把梨花认雪花。农嫂一枝春讯息，早把网络发天涯。”（白凤玲《梨花讯》）跳动着时代的脉搏。如果墨守成规，食古不化，落前人巢臼，套用古人生厌之熟词、写一些老掉牙的“古董”，则终被时代淘汰。正如于右任先生所言：“盖违乎时代者必被时代抛弃，远乎大众者必被大众冷落”。
二、精品要来源生活。
生活是诗词创作的唯一源泉。诗中所抒发的感情，是从生活中产生的，是在特定的生活环境中激发出来的。从生活中萃取精华、汲取能量，笔触才能生动。“窗前絮语两情深，腮印娇儿小嘴唇。正月初三打工去，心头一片艳阳春。”（隋鉴武《新年后出外打工者》）读来清新自然，灵动鲜活。如果没有对打工者情况、打工者心理的深入了解，没有对打工生活素材的提炼、挖掘、加工，就写不出这样活泼、昂扬的诗句。深入生活，要热爱生活，对生活，对人间要充满一片爱心。人间之“爱”不是凭空“写”出来的，更不是假惺惺的强“装”出来的，而是从现实生活中获取的。“半桶麻油点一冬，母亲深夜把衣逢。休言灯火细如豆，常在童心梦里红。”（张景芳《油灯忆》）小诗通过对油灯的回忆，回想到母亲油灯下缝补贫穷的艰辛岁月，亲切感人。读着这些诗句，会唤起我们常怀感恩之心，感恩于故土、感恩于父老乡亲、感恩于祖国和时代。这就是诗人用真爱、真情在现实生活的原野里，采撷的一束滚动露珠的鲜花。深入生活，扎根生活，就是要诗作者接地气，要避开浮躁真正沉下去，从泥土芳香中呼吸养料，从内心深处真正与各阶层人民同呼吸，共命运。深入生活，诗人要敢于直面人生，正视现实，要善于对各种社会现象深入分析和思考，从市井生活中透视世间百态。既要褒扬现实生活积极、昂扬、向上的一面，亦要剖析其消极、庸俗、丑恶的一面。伍锡学的《江城子·盼雪》就以犀利的锋芒，切中了时弊：“才收晨雾散云烟，柳莺喧，露华妍。笛笛轻车，又到一批官。含笑女郎忙接待，鸡豚美，果瓜鲜。检查考察复参观，菜盘边，酒杯前。力尽精疲，场长祝苍天：你若有情怜我辈，快下雪，早封山！”这首词以诗人的良知，用短短70个字，神形兼备地披露了现实生活中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时下盛行的官场腐败风气。针砭上级机关巧借检查、考察、参观中的官僚之风，借机公款吃喝玩乐之风，及基层干部疲于接待的无耐之情，尖锐深刻。写出了“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的客观存在。这种来自生活，心系祖国和人民前途命运的作品，多多益善。同时，深入生活对克服千人一面的官话套话，也是一剂标本兼治的良药。此类不再赘举。只有一辈子挚爱生活，贴近现实的人，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诗人，才能创作出被社会认同、被历史认可、让后世流传的诗词作品。
三、精品要思想先进。
就诗词的思想内容而言，它可以歌颂祖国，颂扬爱情，怀念亲人，思念家乡，赞美大自然，鞭挞丑恶等。这些思想内容就是诗词的内涵，诗词具备了内涵，就有了思想性。诗词反映厚重的思想和当代人的精神风貌、思想感情，不是唱高调，而是要以修养、学识、思想境界作为基础，洞察时事，体味人生，审视过去，透视现实，预测未来，给人传递一种正能量。“来似飘风去绝踪，京华走马太匆匆。江山千古兴亡恨，只在民心向背中。”（曾一《京郊见李自成骑马塑像》）诗言浅意深，字简味浓。读后让人有沉甸甸的感觉。李自成早已成为历史古人，但其部贪图享乐、军纪败坏、骄奢淫逸、抢掠民财的情景犹在眼前。诗用“民心向背”阐明大顺政权如过眼烟云。它警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面对胜利要戒骄戒躁、拒腐防变、爱民亲民。否则，会重蹈覆辙。在反腐倡廉、以人为本的今天，读着这样的诗可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可让我们想起毛泽东的“两个务必”和“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的列宁名言。先进的思想性，可鼓舞人们的斗志，激励人们为之奋斗，为之拼搏。张伟的《七盘岭》就由登山得来深刻的思想启迪：“山岚海气两朦朦，遥望云中一岳横。前路若非千百转，此身难上最高峰。”诗中蕴含一个真理：人生好比登山，不可能坦道直行，是在曲折、回旋中度过的，往往越过一座高峰，另一峻岭又等待着。只有矢志不渝，勇于攀登，才能达到光辉的顶点。诗用语朴实，遣词平易，而意境高远。一首好诗，尤其是思想性强的好诗，可以照亮一方天地，可以唤醒一个民族，并非虚言。汶川地震中，年仅26岁的女教师袁文婷多次冲进教室救出学生，直到楼房垮塌而壮烈牺牲。吴文昌满怀深情刻画了这一最美人物：“壮别青春一曲歌，废墟回望泪婆娑。妈妈莫怪儿先去，震后天堂稚子多。”（《悼汶川大地震中牺牲的人民教师袁文婷》）袁文婷在废墟中含泪回望人间，她悲痛的是被大地震夺去的生命。而对自己她没有哀伤，并劝慰母亲，莫怪女儿不再行孝，因为魂归天堂的孩子需要自己，她舍不得那些绕膝的幼子。质朴的语言，真情的倾诉，母女间生离死别的那一幕摧人肝肠。作品以崇高的思想紧扣读者的心弦，使人经受一次灵魂的洗礼。拥有这些有先进思想的诗词，可让我们的民族永远健康向上，在任何大灾大难面前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诗词创作就是创作思想，思想有多深，诗词就有多深。没有思想性，艺术性再高，也只能是辞藻的堆砌，空洞且华而不实。思想性才是诗词创作的灵魂。有崇高思想性的作品，才能成为激励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不断前行的精神力量。
四、精品要力主创新。
诗词创新是古老而又常谈常新的话题，因为不创新就没有出路。唐人把律诗写到极致，宋人则另拓蹊径，不但把诗纳入哲理，而且把词填到无与伦比，使唐诗宋词双峰并峙，两水分流。元人更不甘落后，用聪明才智把曲推向巅峰。这就是标新立异的结果。假如宋、元仅步唐人后尘，即使再努力，也只能笼罩其阴影下，不会有大的作为。诗词创新是多方面的，我这里仅就选材角度新、表现手法新、思想感情新作简述。诗词要创新，选取新的创作角度很重要。创新的才能，首先是发现的才能。诗人能在习以为常的生活或事物里，发现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发现别人所没有发现的美，发现只有他们才能发现的另一个世界，才能超凡脱俗，才能笔势雄健，诗意飞扬。如方竚的《咏史》：“开封府尹骨铮铮，铁面生霜冷若冰。三铡刑施龙虎狗，头颅贵贱太分明。”一般写包拯的都颂其刚直不阿、铁面无私、法不容情。但作者能跳出俗套，从铡不同的罪犯用不同的铡刀来看，又分高低贵贱，诗人的讽刺，让人联想古代帝王将相有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今执法能否体现“公正”，能否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耐人思索。在众多写农民的诗篇中，往往写其命运之不公，收入之微薄，家道之艰辛以及外出打工的离愁别绪，远离亲人的念老思幼，格调低沉，读来让人心酸泪下。而郭云的《农民》则独居慧心：“一粒仓粮百折腰，苍天无雨汗珠浇。为君消得佝偻背，格比昆仑一样高。”既写出农民的辛勤劳动和粮食来之不易，又写出其高大形象，似巍巍“昆仑”。令人深感农民系我们的衣食父母，可敬可歌。这些虽属旧题材，由于选取新颖的角度，使之翻出新意，产生新的诗意空间，而引人入胜。在表现手法上，除常用的夸张、拟人、反衬、烘托、渲染等多种外，诗词可借鉴其他表现方式和技巧，或者别人较少使用的方法自当为我所用，从而生出新意境，新趣味。新的表现手法可锦上添花。“朵朵帆花次第开，渔歌款款上阳台。小楼夜闭南天月，门缝蛙声挤进来。”（郉敦岭《近水人家》）作者运用听觉、视觉、触觉等感官互通，第二句将“渔歌”由听觉变视觉，上了“阳台”变成看得见的，第三句由视觉变触觉，把看得见的“南天月”关在门外，末句把“蛙声”由听觉变触觉“挤进来”。通感入诗，难以用语法解释，却令满纸生辉，勾勒出恬静的夏夜渔家画面。还有“无理而妙”的手法，如“小路弯弯似草绳，汗滴三指厚铺成，秋收春种人来往，粘满农家脚步声”（周明扬《田间小路》）不言听见，而说“粘满”，声音焉能“粘满”“小路”，看似无理，实则出奇制胜，增强了诗的表现力，给读者以新鲜感。“诗缘情”“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诗词作品欲感动读者，首先要感动自己。这就要求作者要投入真挚、饱满的新情感。余元钱的《喜澳门回归》就情新意切，激情如山。“荆发香江艳，莲开镜海馨。零丁洋上过，再不叹零丁。”以香港区花紫荆和澳门区花莲花开篇，喜庆欢快，艳丽馨香，极富视觉美感，又切合澳门回归，国人欢欣鼓舞之情。“零丁洋上过，再不叹零丁”更犹大江浩荡，当年文天祥面对山河破碎，枯叶飘零，“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香港澳门回归了，海外孤儿回家了！“零丁洋上过，再不叹零丁”大有“漫卷诗书喜欲狂”的喜悦和“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欢畅。如此看来，只有作者投入崭新而又深厚的情感，感情充沛、振奋民族精神的诗作才能不断涌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