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乡村夏夜时光

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转眼间已是夜里十点半了，楼下喧闹的花园也随着人们的散去而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月光经过树梢留下的脚步声，轻轻的，柔柔的，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走在约会情郎的路上，羞涩地让整个世界只听到她的呼吸与心跳。

然而，回忆过往，这么安静的夏夜，在生我养我的村庄却并不多见。我的老家在农村，那里有着勤劳朴实的乡里乡亲，当然，更有着与城市无法相提并论的滞后。那时，村里条件非常艰苦，村民们最怕的就是夏天了。由于家家户户都养牛、养猪，没有现代化的垃圾处理设施，粪便乱堆、污水横流，气味很是难闻。更难受的是蚊蝇滋生，既不卫生，又嗡嗡乱飞，常常趁你一不留神，猛地咬你一口，转身就跑，让人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没有蚊香，没有杀虫剂，人们要么用晒干的艾草拧成绳，点燃后放在身边；要么用一大盆肥皂水诱敌深入，可效果都不是太理想，大人们还则罢了，小孩子们一个个都受不得叮咬，哇哇乱哭。不得以，大人们只能是手摇蒲扇，不停地拍打驱赶。

每当晚饭来临的时候，东邻西舍的人们就一个个聚集在路边，把各家的饭菜放在一起，共同品尝。那时的生活节奏很缓慢，几乎没有时间观念，人们边吃边聊，谈天说地，往往一顿饭吃一两个小时。饭后，由于天气较热，农村的房屋窗户又少，透气性差，常常是到村口纳凉。那时没有过多的娱乐，小孩们要么在路上奔逐嬉戏，要么围坐在老人周围，老人中既有饱经苦难的长工大爷，还有参加过台儿庄大战和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的老战士，更有博学多识的京师大学堂学子后人，一个个用他们的亲身经历和所学所知，娓娓道来，让我们听得是如醉如痴。我所熟知的四大名著和牛郎织女等的传说，就是从那时得来的。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宋朝的李清照在炎热的夏夜，看到的是星光闪闪的天河，而对酷暑难耐的乡亲们而言，最渴望的是能拥有一条常年流水的小河，直接深入水中，舒舒服服地洗个澡。过后，坐在河边，把脚泡在水里，划过片片水花，夜的凉风从河面拂过，给人带来阵阵凉意。草丛里，唧唧复唧唧，有虫儿浅吟低唱。蛙鸣是最强劲的音符，声音此起彼伏，连缀成一片。

轻风像一壶老酒，把河边的柳树灌得有点微醉，细小的枝叶摆来摆去，像迈着小醉的步子走在回家路上的旅人，仿佛也在提示着洗过澡的我们该回家了。“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有人轻轻地走过来，露珠正在此时滑落，总有陌生人从村庄走过，可能是夜归的游人，也可能是荷锄的农人乘着月色去劳作，脚步声问候声欢笑声犬吠声，成为喧嚣和寂静中的点缀。月亮游走在天宇，循着亘古的轨道，给夜行人照明。最热闹的是池塘中的鱼儿，不时地冒出水面，时而自由地穿行，让平静的水面风生水起，难怪清代诗人查慎行见此感慨道：“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回到家中，平时严厉的父亲却显得很是和蔼可亲，他早已把床铺给铺好，并点燃了艾草，支起了蚊帐。帮我把衣服脱下之后，静静地坐在床边，一边给我摇扇子，一边给我讲故事；母亲则借着月色，一针一线地纳着布鞋。我听着听着，就在父亲的美妙故事里睡着了。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此刻，住在城里的我，享受着空调的丝丝凉意，心里却在想着家乡的父母，好想如童年一样守在父母身边，做个幸福的孩子。但是命运没有给我这样的安排，我们在城里工作，没有过多的时间去回家看望他们。童年很快过去了，快的来不及记住那时自己的调皮，那时父母的笑脸。现在再面对父母的笑容时，竟是不知不觉的无言无语！我不知道这是亲情所在，还是我事业无成的愧对。日出日落永不变迁，而父母的脸日见沧桑，沧桑的让你想落泪，让你永远敬仰。

让茫茫幕色渗满泪眼，独看天际悲凉。曾经的雄心壮志，曾经的慷慨激昂，竟被时光慢慢消磨殆尽。慢慢回想，几十年过去了，依然一事无成，更没有给予父母更多的回报，让人怎么不心伤？

倾泻了一地的月光，渐渐被乌云遮住，幻想着家乡的村庄，不知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远处，偶尔惊起的一声犬吠，既唤不醒枝头的鸟儿，也唤不醒劳累了一天的大人，更唤不醒孩子那纯真的梦。乡下的家，承载了我太多儿时的梦，儿时的忆，儿时的情。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童年的事情了。此刻，在这远离故土的夜晚，独倚凭栏，望着宁静的夜色，心中的乡愁再次被深深地唤起，独自感慨着世事的变迁，却很难再回到乡村的夏夜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