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有诗书气自华。童年的课外阅读和写作,影响了我一辈子的道路选择……

  【散文】  童年阅读琐忆

五一期间,我要争取挤出时间,回老家浠水一趟。借此机会,我很想在调研的基础之上,义务给家乡的孩子们讲一堂课:《小学生阅读写作与成才》。如果我现身说法,可能会多少有点价值吧。

我的童年是幸福的,阅读与写作带给我无穷的乐趣,阅读与写作引领我走向神秘的远方,走上一条挣扎求生的奋斗之旅。

我很幸运,出生在有文化教育传统的鄂东浠水,出生于有文脉传承的家庭。在老一辈人看来,家里有能“写水笔字”(也就是毛笔)的人,就算是有文化的,称之为“读书人”“先生”。我们一个小塆的人,就有人被叫“读书爷”(上过学的叔叔)、“先生爹”(有文化的爷爷辈)的,这种称呼甚至代替了本名而传开来。

儿时,听老人们说,某某某没有进过一天学堂门,某某某从小就给地主家卖工(打工),某某某大字不识一个,扁担落下不晓得是么事字(一)等等。过去没有受过教育的,浠水当地叫“文盲”“睁眼瞎”。浠水乡间生活中,如果你愤怒之时说谁“没文化”,等于是说他“大老粗”“无舵之舟”,是被人看不起的说法。

一个人没有文化,原因无非是这么几条:一是家里穷,交不起学费,过去进不了私塾,新社会进不了学校;二是自己智商不高,浠水话叫“蠢牛日马”。老师讲了一百二十回,学生蠢得没有“缝”没有“眼”,入不了脑入不了心。三是家长不重视,男孩反正做不了官,考不了学,读书做什么?种田扒土一样活命。女孩更是“重男轻女”思想的受害者,长大了反正是人家的人,何必要读书呢?等到女儿出嫁了,受了婆家的种种气,家长才后悔不已。

须知,浠水是个很有文化的地方。近有诗人、学者、民主斗士闻一多,闻一多和胞弟闻家驷,一个留学美国,一个留学法国,后来同时担任西南联大教授;当代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有4位浠水人:汤佩松、闻立时、闻玉梅、南策文,还有像岑拯、王秋良等浠水籍学术明星正迈向两院院士行列。

再说远一点,清朝湖北籍状元只要3人,其中之一就是浠水人陈沆,他的后人陈曾寿是末代皇后婉容的老师、清末大诗人 。明朝阁老(宰相)姚明恭是巴河人,儿女亲家是兵部尚书熊文灿。北宋名医庞安时,医好了苏东坡的病,而且还有治伤寒的专著传世。苏东坡谪居黄州期间,多次往来浠水,与本地文人高士唱和流连……

“穷莫丢猪,富莫丢书。”这是普通浠水人最熟悉不过的一句老话。富人不丢书,才有可能保证子孙后代有文化有远见,以保全家族长远的富贵。大家都知道,“富不过三代”犹如一道魔咒,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然而,读书毕竟是一件吃苦的事情,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谁愿意主动吃苦呢?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等到一事无成之日,处处碰壁之时,才晓得年少吃苦是件好事。可是,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可吃呀?

再说我的家庭。我的爹(爷爷)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因为上有姐下有妹,他是独子,浠水话叫“金贵”。于是,生怕养不大,据说就当女孩养,老爹老婆(曾祖父母)叫他“二女儿”。他上过几年私塾,儿时我见过他用过的教材《幼学琼林》,那是繁体字竖排版本的,书的天头地脚还有英文单词。

我父亲只上过半年初中,那时叫浠水三中(现为闻一多中学)。他回乡之后,当过几年小学的民办老师,更长的时间是当大队会计。他的这些经历,让我的启蒙教育提前了好几年。我没有上小学,就在家先接受了识字教育。而且,大队公费订阅的报刊《人民日报》《人民画报》《湖北日报》《黄冈报》,最终成为春节拜年包糖包纸和如厕的揩屁股纸。

父亲每每读到报刊上的好文章,会用红笔标注出来,也会带回来念给我听。等我学拼音识字之后,父亲就为我准备了两个小方砖块《新华字典》《汉语成语小词典》,鼓励我查阅生字生词,有时要念给他听,还要回答他的各种提问,类似于阅读理解作业。

父亲给我买过书,这在昔日的乡村十分难得,弥足珍贵。当时只有巴河镇和浠水县城各有一家新华书店。我印象最深的是古典诗词教育,《千家诗》《幼儿诗词一百首》两本书,我儿时反复读过,很多名句成了我后来制作新闻标题和公文写作的点睛之笔。

人类生存不是仅仅为了活命百年,中国古代的诗词歌赋浩如烟海,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元曲,无一不是生命和精神的歌唱。古人说,不读诗,无以言。不读诗歌,连开口说话都困难,这就很要命吧。

其实,今天看来深奥的文学经典《诗经》,不少篇章就是古人最通俗的民歌民谣采集而成。我们浠水有个类似的说法:不读书,做牛昂(叫)。就是说没有读过书,你只能如动物一样发声,这是多么可悲呀。

苏东坡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肚子里有没有货,个人气质是不一样的,所谓“相由心生”。诗和远方,是我们时下很流行的说法。哪怕乡村看似最平凡的浠水人,很在乎对方的谈吐举止。一个大队干部、公社干部在主席台上坐定讲话,你要是满口“这个”“那个”讲不出东西来,连大耳朵百姓都不会买账,从此就难树立威信,工作不好开展。

浠水人天生讲究,这是一片有文化的土地,不是仅凭动物般的野蛮和“丛林法则”就可以过活的。你说某人兄弟七八个,可以横行霸道,踏平一方天。但是我告诉你,某个家族出了大官,你敢太岁头上动土?谅你也不敢!

我们这一代人在乡村度过的童年,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彩电的干扰,有的只是打纸板、扇纸角、折纸飞机、跛(跳)房子等等简单的快乐,当然还有阅读小人书和收听广播评书的快乐。而我童年的课外阅读,主要就是古典诗词和党报党刊,这就成为让我终生受益的两大法宝。

诗词是文学百花园之中最鲜艳的精神产品,言约意丰,高度凝练,才会千古传诵。党报党刊,成了我后来跨专业考研的阅读基础。我在高校工作和学习的10年,主要研究对象就是党报党刊,这竟然是父亲无心插柳而种下的“因”。

其实,这种童年阅读的兴趣和习惯,影响了我一辈子的道路选择。十几年来,我越活越简单,与书籍为伴,与学术为伴,与写作为伴。

感恩故乡,感谢童年。再回首,故乡浠水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门口塘,四十年来我从小鱼秧渐渐长成了胖嘟嘟的胖头鱼。于是,我努力回忆过去,将阅读和阅世写成一篇篇散文作品,努力捧出近50万字的故乡系列“三部曲”:《留住乡愁》《回望故乡》《寻根乡土》,献给父老乡亲,献给似水年华。

人生百年,童年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我们每个人开好头,起好步,将来才有可能决胜千里,幸福长久。虽然,我并不是一个成功的“标本”,但是我从阅读之中找到了快乐,找了简单而乐观的自我,那不就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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