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苑】王金桩：挣钱

挣        钱

文/王金桩

钱是个好东西。不是吗？连刚刚吚呀学说话、蹒跚学步的小孩都知道。大人给一张毛爷爷逗小孩家玩，小孩便会高兴地手舞足蹈叫喊着:"钱！买糖！”，真聪明啊！尽管金钱不是人生终极追求的目标，不是人生意义的全部，但是生活确实离不开钱。人的衣食住行都必须花钱，没有钱，人的生活无法保障，更别说享受美好的精神生活了。人的精神生活应当在物质生活基础之上的，没有丰富物质生活作铺垫，想要从事或者享受高雅精神生活，那真是痴心妄想，白日作梦啊！现在，在这金钱至上的年代里，人们为挣钱、挣到很多钱而努力奋斗着。有些人，似乎成了为金钱而活着的人，睁眼钱闭眼钱，挣钱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由此，让我想起了许多事，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挣钱的事儿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人们普遍不富裕。缺钱少粮的事情伺空见惯。在这种连温饱问题都不好解决的大环境下，家家手头拮据成了常态化。大人们为了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伤透了脑筋，节衣缩食，艰难度日，小孩的零花钱少之又少，甚而至于没有。孩子们都明白，钱是好东西，大人不给怎么办呢？自己想法子么。

没钱真可怜，啥事都办不成。那个年月时兴小人书，看见别的伙伴围坐在一起看小人书，我心里真羡慕啊！也曾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小人书。什么《林海雪原》，《智取华山》，《小兵张嘎》，《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红日》，《红岩》，《刘三姐》《李自成》……等等等等，那时的小人书可多了，可好看了，只可惜没有钱买啊！大部分小人书都是借伙伴们的来看。每一次去洪善街道上的新华书店，我都要贪婪地浏览一番书店展柜内琳琅满目的各类书籍的封面，犹其令人注目的还是那些连环画，小人书儿。看到别的小伙伴玩喷着烈火的冲锋玩具枪，我很眼谗呀！真想到县城百货楼里给自己买一把与伙伴玩的一样的冲锋枪，可是囊中羞涩，不名一文啊！看到商店柜台上陈列的各种食品，琼锅糖、蓼花糖、洋糖、芝麻饼、芙蓉糕……等等等等，每一次进商店，这些美食总在刺激着我的食欲，勾引着我的味蕾，使我垂涎欲滴啊！只是口袋无钱，每次只能是看着解解眼馋而矣，望食兴叹啊！

没钱，自己的欲望又如此强烈，怎么办呢？想办法弄钱么。当时，我村唯一的村办合作社商店，除销售各种日杂商品外，还代收购废品杂物等，诸如，破鞋，烂衣服，铁、铜、铝废品，还收蛇皮，马蜂窝、知了壳什么的。我曾用家里的几只破鞋换回几分硬币来，买了洋糖吃，真好！于是，我便隔三岔五从家里偷偷拿一些东西，到商店换钱花。慢慢地，我便成了有钱人，钱随便花，买好吃的，跑到乡镇的洪善街上海吃山喝后，顺便逛一逛书店，买上几本可心的小人书，再买一个文明的文具盒。好事不长。一天放学回家吃饭时，我妈对我突然上了一堂空前严厉的政治课，又是拧耳朵，又是扇耳光，最后升级为棍棒侍候。打得我胆颤心惊，鼻青脸肿。"嗯，你个败家崽，啥都敢往外偷，说！都把家里啥东西拿去换钱了？！“我大的一双鞋，几个鸡蛋，一个铜香炉，一把银簪子，还有一个破锡壶……”实在是被妈打得招架不住了，我便一鼓脑地把偷拿家里的东西一一招供了出来。没想到，平日里善良温柔的母亲，发起火还这么厉害。"你个不争气的二流子，烟熏熏，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我妈真格动怒了。眼看我在劫难逃之时，爷爷一把夺下我妈手中的木棍子，对我喊道:"王八蛋，还不快跑！”听到我爷的提示后，我拔腿便往门外跑去。不过，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饿了的我总是要回家的。一连几天，每顿吃饭前，我都不得不给母亲下跪，以求她的原谅，以便平息她对我犯贱后的愠怒心情。

看来，偷不是来钱的正路，偷总会被大人惩罚的，总要承受皮肉之苦、心里蒙羞的。但是，我确信，钱真是个好东西，有了钱，想买啥买啥呀！只是，当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挣钱啊！如何得到一心想要的钱呢？我当时想，这只有冀希望于过年了。每年过年，爷爷，父亲，母亲，还有伯父、外婆等亲人都会给我一些压岁钱哩！但是，那个岁月里，大人们估计也是缺钱吧。我虽然盼呀盼，盼到过年了，欢欢喜喜的我给爷爷伯父外婆父母尽献叩首作揖拜年之能事，虔诚至极，但内心的期望往往还是以不如意而收场。大人同样口袋羞涩呀！这个给我一角，那个给我两毛，等到后来一合计，我得到的压岁钱也少得可怜呀！至今回忆起来，还是爷爷最爱我，爷爷最大方，年年压岁钱，爷爷给我的最多，一元钱啊！别笑话爷爷这一元钱，一元钱在当时可算是大钱了！最抠门的是我外婆。年年到外婆家拜年，磕头作揖后，我都会向外婆撒娇，希望她老人家对我怜爱有加:"婆呀，给我一元吧！”，"滚蛋吧！十几个孙子哩，给你一元，都给了你，别的孙孙我咋样打发呀！"外婆年年只给我一角压岁钱，大概她只有十张一角钱了吧，把一元全给了我，外婆见了别的外生外孙，还有家孙来拜年，拿什么打发呢？看来，外婆当时不敢一下子把她手里的一元毛毛钱统统给我的，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但是，她只能给我一角钱，否则，她会好尴尬好尴尬的。所以呢，想来钱，年年的压岁钱是靠不住的。当时，为了有钱花，我似乎得了想钱疯病了。

一天，上学的路上我突然拾到一元伍角钱，这件事令我的内心兴奋了好几天，心里高兴劲儿可比《拾黄金》里的孙存碟。课余，放学路上，我一手揑着口袋内的一元伍角钱，一边走路，一边在心里思忖:这个钱，我该如何花？后来呢，这一元伍角钱我没花成，上交给了班主任赵老师了，因为赵老师太厉害了。当时，全校开展学习雷锋好榜样活动，人人争做好人，做好事。赵老师语重心常的一番话，令我的心忐忑不安。"同学们，我们要向雷锋叔叔那样做一个好人，作一名拾金不昧的好学生！”赵老师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慈善地扫视着每一名学生的脸，她似乎看进了我的口袋，看到了我捡来的一元伍角钱，她也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拾而昧之，自己花掉，不管别人的事，你的想法极大错误！后来，我主动把那拾来的钱交给了赵老师，并且，得到赵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的点名表扬。再后来，我的内心曾为那一元伍角钱纠结过，交给老师，替别人着想，作一名好学生，拾金不昧，是对的;但是，不交会怎么样，不给赵老师上交的话，那一元伍角钱在新华书店可买回七八本连环画呢！我曾后悔过，也曾奥恼过。还曾发过誓，再拾到钱，自己随便花，不给老师上交了。但是，以后，尽管我走路老低头想拾到别人不小心遗失的钱，一直却没捡到钱的机会。如今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来，我便感觉当年我真个是个傻帽！

既然偷不行，乞人给不行，靠侥幸捡不行，那么怎么才能弄到钱呢？！后来，我终于找到一条来钱的正路，挣，靠自己的一双手，靠不笨的脑子想办法挣钱。

利用下午放学后天还未黑这一段时间，我曾在槐树林里找拾蛇脱，蝉脱还有马蜂窝。日积月累，拾到的蛇皮，蝉皮，马蜂窝装了一塑料袋后，我便把它们拿到收购点，挣得一些零花钱。初春，去田野挖茵陈，把茵陈晒干后，便可以去卖钱花。节假日，我曾伙同村里的伙计到田野挖掘枸杞子根，拿回家后，剥皮晒干，用来换钱。我还在夏季夜晚抹黑逮过蝎子。提一个高口颈玻璃瓶，一手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拿一把摄子，来到村子老土墙跟下找蝎子。天气炎热，蝎子爬在土墙缝外纳凉，用手电一照，趁蝎子不提防，用摄子一下便逮住了墙缝边上的蝎子，然后把它投进玻璃瓶中，继续捕捉下一只。一晚上功夫，可以捉到上百只蝎子。虽然熬夜辛苦，也有被蝎子蛰到的风险，但是，这是在劳动，在挣钱。其间，我曾被蝎子蛰了一下，钻心的疼痛呀！但是，我觉得除了肉体神经麻木胀痛外，我的内心是平静的。我知道靠自己双手挣钱，过程是辛苦，甚至或有危险，但成果却是令人高兴的。因为我知道，我挣的是干净钱。我为偷窃感受耻辱，我为乞讨，感到不安，我为因了侥幸而得到的财富感到内心忐忑。每年放暑假后，我便跟随村里的伙伴们一同去村庄外野地里挖地蟞虫，割麻黄收集药材等，一个假期挣的钱真不少哩！除了上交父母外，剩余的钱，我可以买小人书看，可以买好玩的玩。至今回想起当年挣钱的那些事来，心里还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