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名之辈（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小慧吃了不少中药，身子暖和了些，面色红润了些，但是肚子依然没有什么动静。为了配合生产大业，楚龙戒烟戒酒，每周跑三次步，每次跑十公里，每天晚上播种之时，下边硬得跟铁棍子似的。遗憾的是，种子是优良的，土壤却有大问题。张清明夫妇为此心急如焚，一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必定是，“怀上了吗。”

楚龙的丈母娘，为女儿不孕一事也着急得不行，他想起二十几年前，她也遇着跟女儿类似的情况，他婆家成天给她脸色看，差点就请她收拾东西出门搭车回娘家……

楚龙呢，工作忙的时候，不会为了小慧是否怀孕而忧心，工作不忙之时，难免多想几句。想当年，他与她第一次发生性关系，床单上一点红色都见不到。小慧不孕，会不会是因为她早就坏掉了，而且坏了不止一次？多想一想，这事怎就没有可能？工厂有点长相的女孩子那么稀少，饥渴如狼的男青年，数量那么庞大……他止不住为自己感到悲哀，担忧反倒是其次的了。他本想找小慧问个究竟，可是，这种事能问出个什么东西来？就算她早就是坏的，她能承认么？再说，第一次不见红，并非罕见事，书上不是说，骑自行车都有可能将处女膜搞破么？楚龙没有办法给到自己很好的解释，他选择继续压抑自己的心情，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等到一个明确的结果……。如能等来，可谓福气；如等不来，只好认命！他学不来农村人的残忍做法，将不生孩子的女人赶出家门去。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好人，用李老太的话来说就是“阿弥陀佛”做人。他甚至觉得，生不生孩子有那么要紧吗？人生在世那么短暂，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得了？

“当然重要！无比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张清明，何如月，一次次给他耳膜上敲响重锤。他们喜欢人丁兴旺，说人多力量大，一个好汉三个帮。

“你看看，咱们家就是人丁不行，亲戚太少，搬张大桌子都凑不齐四个有力气的人。”张清明感叹道。

听着这话，楚龙莫名想起来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那一天，何如月骑着自行车带他去外婆家，在路上碰翻了一个乡下人的农药瓶子，浪费掉对方不到一瓶盖的药水，那人龇牙咧嘴地找何如月要赔偿。楚龙当时简直要被吓坏，拉着母亲的衣服要走，可是，他们能走得掉才怪呢。争辩了几分钟之后，母亲不得不委屈地掏出来三块钱给那位农民。她的眼睛里充斥着不满与哀愁。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喊人来帮忙呢？”小楚龙眨巴着眼睛问道。他不知道，他们没有人可以喊过来。那时候，他的父亲张清明还与他们一家毫无关联呢。

阿木给楚龙打来电话，说是不打算在深圳干了，回家跟着自己亲哥做事去。他的房东连年给他涨租，店里生意呢，一直不温不火，仅够生存。他的徒弟，将技术学差不多，自己回老家创业去了。阿木想再招人，怎么都招不到，人家嫌弃他开的工资太低，工作环境又太差。思考良久，他打算将开了整整十年的店铺关掉，店铺里所有的器具都盘出去，整个家当可以换得五万来块。

“老弟，我真是舍不得啊，十年了，就像是放弃一个自己卖力养大的孩子。可是，人怎么能不认命呢？”阿木红着眼。

“还会再回来深圳吗？”楚龙问道。

“多半是不会了，这里生活成本实在太高。这么多年，我就赚了一辆车。”

或许这是楚龙与阿木在深圳的最后一次见面。至于下一次在哪里见，真不见得好说，哪怕是过年，也不一定在村里遇上。楚龙自从来深圳工作，就没有回家过过年。三年多，他仅在第二年的国庆节回去了一趟，想着将户口迁来深圳。不过，他最终没有迁户口，他老家有田有土还有山，他一迁出，这些都将完全失去。张清明夫妇的想法更现实，也更悲观：“我们迟早要走，你户口要是没了，这儿真的就什么都没了……，留点东西在这儿，多少是条退路，是个保障，将来退休了，回来过日子不也挺好？还是留点念想吧！”楚龙从来没有考虑过退休的问题，更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老掉，他才二十几岁，离而立之年都还差好几年呢。

楚龙大老远地赶过来送阿木，心里想着顺道见一见玲子。他眼前算不上有钱人，但好歹是一家员工近五百人的工厂的品牌经理，一个月工资有近六千，他有底气也很必要向曾经帮助过他的女孩子亲自表示感谢。

“她早就不在这儿做，去关外卖肉去了……”阿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还说道，做这行的女孩子，跟古代其实没什么区别，遇到合适的男人，及时上岸，结婚生子才是正道。若是遇不到合适的，容颜衰老，精气神不足，生意只能一天比一天差，等待她们的只能是不断下行的不归路——用自己最宝贵最私密的生理器官赢得越来越少的金钱。

“第一脚迈出去，第二次第三次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了，想着的只会是多接客，多赚钱，维持自己光鲜而心酸的生活。”

原来，多年前S跟楚龙说的都是对的，没有谁能做到一成不变，除非他已经彻底死去。每个人生命的每一天都在变，变得越来越好的终究只是极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