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侠白不侠》

侠白不侠

风雪几多。

防风裹着黑貂大衣对侠白道:“你不冷吗?”

但见风雪之中,侠白身着破烂布衣,灰黑中依稀可辨这衣原是象牙色的。袖口隐匿着几根贵重的金丝。

侠白闻此言,仰头喝了一口烈酒,这酒是这青阳镇上最烈的酒,它滚过侠白的咽喉,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一口酒喝尽侠白浑身舒坦,他半眯着眼,说道:“不冷。”

防风闻之苦笑,忙拿出自个儿的酒袋和半拉冻硬的烧鸡。

“我这酒怎么冻住了?为何你的酒没冻住?”防风有些气急败坏道。

“拿来,”侠白说着将手伸出“我来替你温一温酒。”

“你……你竟然用内力烫酒?”防风惊道。

“那我该用内力做什么?”侠白微微歪头。

“如果我有那般身后的内力,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做一位厉害的大侠。”防风说到激动之处,连连跺脚,连那硬得如同一块石头的烧鸡也咬动了。

“哼,大侠?我可不想做什么大侠。”侠白声音夹杂着风雪,入耳冷冽。

数月前,防风在山脚下救了一个人。没错,那个人叫侠白。那日,他帮荆芥下山采购生活所需之物,却见侠白与一支队伍拼杀起来。侠白的剑招确实高超,防风看得入迷,但着实太快,伤敌的同时丝毫不顾忌自己,防风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剑。他见侠白快要支撑不住,才起了救人之心,谁知这厮临走之前也不忘从那队人的箱子里顺走一支人参。

那人参成色虽好,年头却不久,这小子就为了根人参豁出性命,和那高超的剑法太不匹配。防风心下鄙夷。

将其送到荆芥那,拆下他的包裹,好奇地打开一看,防风心下暗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材。”

待到荆芥救醒侠白,防风便径直来到侠白面前,开始一通数落。

“你看你这什么菊花,贡菊?贡菊这玩意可不稀奇,至于带着它到处颠簸吗?”

“这是滁菊。”侠白脸色苍白有些吃力道。

“放屁,我跟着荆芥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滁菊的花瓣要更密些,呆子,你被人骗了。”

“还有啊,你这都什么玩意儿,你这些黄精,玉竹都变味了,丢了。”

“这些鲜地黄品质还算不错,但它们都被冻坏了。”防风一边说一边丢了侠白视若珍宝的药材,完全没注意到侠白的脸色。

倒是旁边的那位唤荆芥的姑娘瞧出侠白的不对劲,忙道:“好了,防风,我们以卖药为生。还怕不能给这位公子找到好药材吗?”

闻言,侠白的眼睛忽地有了光彩。

荆芥微笑道:“公子,你好好养伤,药材的事。我和防风会帮你的。”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侠白休养的这几日,荆芥忙着采菊花,在茅屋前的空地晒干,期间防风想用手翻动,还被荆芥好一通说骂。

这日,侠白下了床。这几日休养,防风怕他无聊。日日来与侠白聊天。侠白知道了一件事,荆芥是个高人。

于是,下了床的侠白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荆芥,交出了那份他捂了多年的药方。

“姑娘,在下有一事恳求姑娘。”侠白的语气虽谦但不卑。

“不必多言,这药方上的药材虽是珍贵难寻,但我却能指点你一二。”

侠白听了这话,心中激动,便欲作揖,却边荆芥拦了下来。

“只是这至腐之药,怕是不易得。”荆芥严肃道。

“姑娘且说来,黄泉碧落,刀山火海,我都取来。”

“至腐之药,秉天地至阴,那长在棺材板上的蘑菇便可入药。不过此事倒也不急,其余药材找到再说。”

侠白携了荆芥的药种子,种于这天暮山上,这冰芥草早些年早已绝迹,所幸荆芥那还有几颗种子。天暮山上,常年积雪,罕有人烟,偏这冰芥草需悉心照料,十七年才长出。那一刻,侠白决定守在这十七年。

风雪中,酒已然喝完。防风突然开口问道:“这药为何人而寻?”

“恩人。”侠白的眼神渐渐染上了悲痛,防风不敢再问下去,便忙转移话题道:“这酒好喝,叫什么?”

“不知,只知这最烈的酒便是他最爱喝的酒。”

防风不敢再细问那个“他”是谁,反正他会在这十七年,十七年该什么都能知道了吧!

只是十七年,那个他口中的恩人等得住吗?

荆芥的小茅屋后有一处山谷,温暖潮湿,药材众多,每日侠白都能找到药材。闲暇时倒也帮着荆芥处理药材。

荆芥虽以卖药为生,但大多数时候她都与书为伴,而防风则跟着荆芥后头讨教问题,从八卦阵数说到天文地理。

不过还好,最近药材不是很多,侠白一人也处理过来。那厢用水泡着半夏,天南星。这厢开始处理葛根,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煞是好用,除葛根皮又快又准,荆芥常夸侠白削得干净又不浪费,削完外皮,有些药汁溢出,待其稍干。侠白便斜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每每处理完,手上便是一层药灰。

说起来近些年来葛根卖得甚好,青阳镇越来越富贵,有不少人得了消渴症,这味药可是必用之药。【不可轻信这些药物知识哦~】

活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侠白有了一个帮手。一个异族姑娘,她的汉名叫羌活。

这之后,便是他们两个忙着处理药材了,在深秋霜落之后去采集桑叶,在清晨露水未干时去捕捉斑蝥。这些都是荆芥告诉他们的,荆芥博览群书,知道这些也不为过。

这日,羌活开始教侠白如何水飞朱砂,侠白也渐渐知晓了羌活的一些事。

比如她有一个重病的哥哥;

比如她每年这个时候会来找荆芥配药;

比如她每年这个时候会帮荆芥处理药材,然后卖给药房。

刮去黄柏的粗皮,剔净鳖甲的残肉,抽去远志的苦心。这些活羌活都做得利索,侠白有些自愧弗如。

“你别妄自菲薄了,防风那小子想帮忙都帮不了呢,他啊,笨手笨脚的。”羌活边忙活活计边笑道。

侠白边忙着活计也边算准时节,上山谷采药,山谷虫蛇蚁兽众多,羌活便会为侠白准备好驱虫的药物。

“你是个剑侠?”羌活看到侠白手中的剑惊讶道。

“不,我只是个使剑的。”侠白淡淡道。

“使剑的?”羌活对这样的说词充满疑惑。

“这世间人人使用工具做事,使刀做菜,使针缝衣,使碗吃饭,使棍打蛇,我就是个使剑的。”

羌活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羌活的内心泛起阵阵涟漪,在羌活的世界里,使剑的都该是剑侠,都该是那一袭白衣,不染尘世烟火的仙人,又怎会在这山谷中与自己做着药物晒干,浸泡这等粗俗之事?可他使剑理应是侠。

知道侠白是个剑侠后,羌活有些不敢去浆洗他的衣服,不敢为之缝补衣裳。毕竟侠白是个剑侠,剑侠的衣服哪里是她这种地位低下的异族女子可动的。

羌活就这样带着仰慕和敬畏地仰望着侠白,她希冀着有一天侠白也能和防风一样在林子里练剑,可是侠白从来没使过剑。

可羌活一直等待着。

这日,羌活侠白一块儿去集市卖药。

大街繁华,宝马雕车,绫罗绸缎。正当羌活沉浸于此,只见一素衣女子,脸色凄然,哭腔凄切。羌活不解问道:“这是做什么?”

侠白脸色不变:“卖身葬父。”

羌活听了,心下恻隐道:“那我们帮帮她吧。”侠白扭头看了羌活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拉着羌活走了。羌活见其冷漠,甩开他的手,怒道:“你为什么不帮那姑娘呢?那钱我们还出得起。”

“你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侠白叹了口气,打算继续说下去,可是看见羌活不理解的眼神,便不说了。

羌活与侠白走入药店,一路无言。

“今年药材泛滥,这价得低上那么三四成了。”那药店掌柜觑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说道。

“你这也太欺人了,我们的药材成色好,年头足,药材再泛滥也不可能把价压那么低。”羌活怒道。

“不信,你去另一家问问。”掌柜傲气道。羌活听了气极想冲上前去打人,亏得侠白拉住了羌活。本来一言不发的侠白突然开口道:“辽东今年发了大水,怕很快便会有瘟疫了,这药材价格一定会飞涨,你若不收,我便去另一家,让他们一两成价也无不可。”说完,侠白拉着羌活的手便要走。

“哎,你们等等。”侠白闻此言,微微一笑。

回去的路上,羌活好奇问道:“你怎么这么懂行?”

“以前在药店后院劈柴,听那些伙计说了一嘴。”

“你还干过这些粗活?”

“恩,跑过堂,挑过粪,劈过柴,洗过碗。”

“为什么啊?”

“为了钱。”

“钱?剑侠不都是一袭白衣,飘飘欲仙,不近凡世,至于钱,只要剑法高超,王孙贵族,门派镖局都愿供着你吧。”

“我说过,我不是剑侠。”

羌活总算是找到了侠白的剑,在他的床底下。她“啪”地把剑一扔,问:“你说你不是剑侠,这是什么?”

积灰多年的剑已被人擦拭如新。

侠白看着这陪伴自己多年的剑陷入了沉思。彼时,自己还是个富贵无忧的首页,倒也没有那纨绔子弟飞鹰走马的习气,唯独爱剑。

成也因此剑,败也因此剑。

因这剑杀了个厉害人物而名扬四海,也因这剑,全家上下,只活下了他。

是师父救了他,从那以后,他便不再使剑了。准确地说不再使剑与人打斗了。那几年跟着师父,心境也渐渐平和下来。只是那人总是不让自己叫他师父。可在自己心里,他就是侠白的师父,侠白的恩人。

侠白渐渐缓过神来道:“剑能伤人,也能伤己,戾气太重,不如不使。你瞧我,哪里有半点侠气。”

羌活看着这样的侠白,往事历历在目,那个做粗活的侠白,那个不热心助人的侠白,那个可以斗赢奸商的侠白。这样的侠白,不侠。

十一

一转眼,七年过去了。侠白的药材只剩下那冰芥草和至腐之药没收齐。此刻,他打算去寻找那味至腐之药。

“你这又是何苦呢?”防风无奈道。

“我要报恩。”

“你太执着了,你没有侠的洒脱。”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大侠。”

……

临走之前,拿着荆芥为其准备的地图,转身即将离去。

羌活大喊:“侠白,你等一下。”侠白闻言,身形一顿,微微侧目,羌活开始奔跑,跑到侠白面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道:“侠白,我喜欢你。”说完,羌活便满脸希冀地望向侠白,等待他的答复。

侠白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可我,并不喜欢你。”侠白的声音虽轻,但字字入了羌活的耳,羌活的心。

十二

一路几多艰险,侠白被硫酸烫毁了姣好的面容,被墓中的积石砸伤了腰背,被积沙淹没,险些窒息而亡,水银蒸腾差点命丧地下。

不过,侠白还是活下来了。

这日,侠白寻到一个墓,这墓甚是奇怪,旁人的陪葬品都是金银珠宝,可这墓却藏着几坛酒。想必这墓主人是嗜酒如命之人。

侠白采着蘑菇了,在这棺材板上长着一只大蘑菇。

天开始蒙蒙亮了,侠白也出来了。墓前有两坛酒坛,空的。侠白离去前看了一眼墓碑,那脸上的光彩忽地暗了下来。

“他死了。”防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淡淡道。

“我知道。”侠白悲戚道。

侠白双腿一软,跪在了墓碑前,凄凉道:“师父,药我找齐了,说好了等我三十年的呢。”说完良久无语。防风看见他低垂着头,便低下身来看他。

早已无了气息。

……

“侠白,你是个真正的大侠。”防风叹道。

侠白穷其一生只为报恩,而那仇却放下了,也许正如他所言:“剑戾气太重。”

收拾侠白遗物时,防风惊奇地发现了一味不在药方上的药,此药名为羌活。

Ps:【参考百度,中药学教科书。】

【本文关于药的知识虽有有参考,但有笔者脑洞,不可轻易相信。】

【本文与《剑客的第九年》(点击标题查看文章)虽有关系,但故事独立。下一篇你想知道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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