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剑《摔跤吧,爸爸》——父爱如山,至死方休
《摔跤吧,爸爸》——父爱如山,至死方休
世界冠军放至六十亿的茫茫热海,如沧海一粟,少之又少。然而每一个父亲,在孩子的眼中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而且,每一种父爱,都当被厉声喝彩。
——《摔跤吧,爸爸》
少时的我,耳畔时常萦绕着这样一句得多不少的话:父母心在儿女上,儿女心在石头上。
在我不长的人生里,我觉得这算是自盘古开天以来人类史上对身为子女的我们赤裸裸的最不负责的怨怼了。
每当父亲笑嘻嘻地念及他的咒语,我都会想到西游记里头痛欲裂的孙悟空。上天遁地,排山倒海,天地间一顿胡乱造作。
虽然我属猴,可我并不是石猴。我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更没有七十二般变化。我是一个走夜路会害怕,见到熟人宁愿咬破嘴唇看天空也不会打招呼的人。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父亲,他也是祖辈眼里的孩子。也曾像我们一般有过无忧无虑的快乐。也曾被万般呵护,有着属于他的童年时代。
只是不知不觉中岁月赋予了他们多而又多的重重身份。所以他们站在人生的中点上,上有老,下有小。应当最能体味出曾为人子和已为人父的快乐和艰涩。
父爱如山,这句说起来轻飘飘,掂起来沉甸甸的厚重是年少时的我所不能理解的。
如今想来,父亲却也是温柔的。
那些遗落在时光罅隙里的点点滴滴都是鲜活且长久的,只是当时不以为然。譬如说吃饭的时候不能看电视,吃完面的汤,一定要喝(他说喝汤能长高个儿)。早上不能睡过七点钟…
当时的我对于这样光怪陆离的细枝末节嗤之以鼻。
一叶落而知秋。雨季又一次划过城市的单行道,落叶信步风雨。
初秋,慎终追远。
雨后,风清景明,天疏地阔。一切都开始变得越发远去而不可及。
人总是要在一次次的不以为然的失去后,才能明白在岁月的洪流砥砺中,根本就没有理所当然。我们的人生永远都在数以秒计算地做着贯穿生命起始的减法。
最多关于父亲的记忆,还要追溯到多年前的一个秋日傍晚。
依稀记得天空落下入秋的第一场雨。八月阴沉沉的雨雾里被拉近的黄昏,潮湿的空气里泥土淡淡的清腥四溢着。雨天的乡村傍晚总是带着几分寥落与惆怅。
就像那一年寂静的合欢下身材魁梧的父亲一样,印象中他总是在有雨的天气里带着雨伞和小雨鞋赶在放学前几分钟站在离教室不远处的那棵肆意飞扬的合欢树下。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一根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他超出一般人的高度,即使双肩略微前倾,稍有驼背,我在稀稀落落人群里依然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他。临近傍晚时分,红绒绒的花絮半合而放,在绿叶苁蓉间异常惹人。雨滴浅浅,一颗颗透过枝叶的罅隙里划过叶尖,稳稳地掉落在父亲额头上。纹路分明的前额上不出一会就开始小河汩汩。他才有意识地撑开雨伞。我心猿意马地透过窗户一角望着那一场秋雨下的夜合欢。阴郁的幕色下红得炽烈而认真,像一团被点着的火焰簇拥在葱绿的树梢上。站在暮色朦胧中的父亲,像一张深沉唯美的音乐专辑封面。
我用眼睛拍下了这一幕。而这就足已撑起童年时关于父亲的所有记忆。
隔着似水流年,我仍旧对那一份熟稔心存余热。在那条通往家的泥泞路上,乡野小径里浓雾重重,高大的梧桐笔挺在雨中,满地紫中泛红的小喇叭花铺在泥沼中,泡在浅浅的水洼。模糊的两只背影里,父亲撵在身后不让我走有积水的路面。而我总是穿着那双修修补补过的小雨鞋跑在最前边,两只脚趟在浅浅的水洼里,深深的波纹在我身后荡起涟漪层层,自得其乐。最后他索性不说了。饶是如此,只会不远不近地走在我的身后。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童年时代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走过。像每天初升的朝阳一样亘古不变,只是偶尔会浓云密布,星云惨淡。单纯的年幼时光里那些不深不浅,不淡不浓的忧愁在每一个雨季冲刷殆尽。
有人说,对父亲的理解常人一般都会经历三个阶段。依赖崇拜,叛逆,以及最后的理解和爱。
如果可以,真希望不要有第二个阶段的出现。但是现在想想,在那些不懂爱的年纪里 ,我们总是把最坏的自己留给了最亲近的人了。青春的躁动与叛逆总是让我们经年后的记忆伤痕累累。而这份不安一直伴随了我的整个中学时代。只记得那个时候我无尽的抱怨和他顶嘴几近争吵的声音,有的时候他会因恼羞成怒而甩我两巴掌。而多数时候都是以他无言的落败无疾而终。
上初中后,一周回家一次。几乎与父亲的交集是更少了,也就从那时候起我觉得他不再是我童年时代的万能父亲了。
后来,我读着《落难的王子》浑浑噩噩地从初中到了高中。那是作家周国平在自己女儿出生时夭折悲恸所作。我依然清晰的记得语文老师在课堂上朗读课文的情景。我心里默念:“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落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
当时不以为意,直到后来的一语成谶。原来生活中的所有不好的料想最后都会来一场人生版的现场直播,突如其来,猝不及防。有一天,厄运也光顾到我。而我的耳畔也想起了那熟悉的叹息声。
十八岁那一年,父亲患了一场病,一种不治之症。那是一段没有色彩的的日子,天空灰白惨淡。我伏在黄昏时学校蓝色的铁栏杆上,望着了无止境的天空发呆。
不会忘记那个灰色的礼拜二。傍晚时分天空阴郁的脸,校园里的满目秋色,残柳落叶一片片泡在水泥地上,教室里书页翻过时碎了一地的响声。我穿过浓浓雨雾,穿过深秋傍晚,穿过夜晚的黑暗,穿过那条几乎走穿过的泥泞路,穿过那么多年来所有对于父亲的不解与辛酸。
很奇怪,有的时候好像人的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总有一次泪流满面,会让你瞬间长大。而我就是在父亲突如其来的病故中
于我来说那是一场灾难。前前后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的生命就像一棵硕大繁茂的树,瞬间瘪去枝散叶尽。最后连那轻如羽毛的阳光也扛不住了。
隔着漫漫岁月长河再度回望,曾经的一切平淡和理所当然都再一次有了新的温度。记忆中的暖流滚滚袭来,不深不浅,不远不近,淡淡地存在着。
看似漫无边际的日子早已转瞬即逝。那些恍有所失的夜晚,月上柳梢,举目苍穹。我渐渐明白了那是有关父亲的种种怀念。
那些不得已的离开中,饱含着生活里无尽辛酸与命运的无常。没来的及的告别,最后成了一场生生的诀别。
希望无穷,信仰坚实。
曾经所有的谜题在岁月的重重涤炼下都谜底自然,昭然若揭。
当我在之后的每个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啃食啃字时,当我踏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即使没有车也要停下来东瞅瞅西望望时,当我专注于电视剧却发现半个小时也没吃完的一顿饭时。我恍觉于自己的后知后觉。到底有些东西还是有迹可循的。那些他留给我的,对我造成改变的点点滴滴,就如河川之于地形的改造。亘古绵长,潜移默化。
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会用一生去串连起一片世界。
总有那么一丝温存,愿意花却一世去悉心保存,护他安好。
伴着蝉鸣声的渐退,天气转凉。入秋后的北京,天空落下了太阳雨。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屋檐上,溅起水花阵阵;砸在玉兰的叶子上,树叶被洗地澄澈如初,碧绿怡人。我拳握温暖,摊开手掌,初雨的微凉和着阳光的温暖一同收入掌心。那一刻的温存更加真实可感,沁透肺腑。
遥望时光深处,忆那素年锦时。风中飘过一股花香,暗流涌动。忽然间一种难言的欣喜与风而起。我记得这种熟悉。
未来,拥抱属于自己的天空,也不会觉得寥落。
我觉得,这应当是他来过,也爱过的最好痕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