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默《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被城市遗忘的角落

我的家乡是东北小城肇东市,这里有一个地方是贫民窟的代名词,叫做“铁东”。

一座火车站,一条铁轨,把一座城市分成东西两半,铁东,顾名思义,就是铁道的东边。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人烟稀少。一排排低矮破旧的砖瓦土坯房经年累月,地基深陷,房顶透光,房梁倾斜,门前积水,久不干涸。十户倒有九户是铁将军把门。那门锁业已锈迹斑斑,既便主人想打开门,也是不易。

这里不通自来水,家家门前一口水井。这里交通不便,想叫到出租车的几率很小。曾经有过公交车通过,随着火车站的废弃,大多已更改了线路。这里道路常年无修, 雨天泥泞,冬日未待积雪销融,业已冻结成冰。这里小贼猖獗,夜晚入室翻箱倒柜,无所收获便砸破窗玻璃泄愤,很多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子都被如此关照过。

这里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仿佛已近耄耋之年的老者,偏又孤苦无依,独守残阳几许,与记忆相伴而活。

但凡有点办法的人家都搬去市里了,依旧还守在这儿的,要么是过于念旧,要么是实在没别的办法。

我的童年便在此度过。但那时的我们,却以住在这里为快乐。那年月,我们绕着砂石堆疯跑,累了便躺在砂石上晒太阳。夏天我们光着脚丫子从门前的积水塘趟来趟去。冬天我们在门口拔下冰陵子当冰棒吃。我们无忧无虑,以为世界就是这么大,也是这般惬意自由。

后来,我们翻过铁路去城里读书。从农民工子弟小学到第五中学。义务教育是划分学区的,我们往往无从选择。但后来,初中毕业了,我们的生命轨迹开始了分化。就 好像一根水枪喷射着苦干条水束,把每个人赶到了他们真正应该归属的轨道里。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一如我们的成长,一如我们的人生。

当世界的缤纷璀璨渐次呈现眼前,那座老屋也如童年的记忆深埋于內心,唯梦中或可重现。

世界那么大,我终于走累了。多想回到最初的年月,那曾经见证我长大的地方,门前的荒草已几许高?那块我刻了名字的大石头是否依然还在?那条我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废弃的列车轨道,是否已被尘土掩埋?

但我更想知道,那个承载了我幼年欢笑的黑黑的摇篮,那个永远播放着评书的黑匣子,那铺覆着凉席的土坑,那个教会我走路的老窗台,那个可以让我流出口水又不小心烧了我眉毛的灶坑……这些都还在吗?

一定还在的。至少它们永远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平行维度里鲜活的存在着,那里有我的嘤嘤儿语,有我向着成人世界里勇敢张开的双臂。那时的我,向往着成长。一如现在的我,羡慕着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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