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守一《滚,面条》
WASTON是我大学同学,南方人,喜食米饭。我是北方人,从小吃面长大。毫不夸张地说,我吃过的面比WASTON见过的面还多,什么烩面、炒面、拉面、面片、炸酱面、刀削面等等,本省的和外省的加起来不下几十种。但我最喜欢的还是老家特产——烩面。WASTON第一次吃烩面就是我带他去的,一开始上来一个小脸盆一样的大碗,着实把WASTON 吓了一跳,等到柔软弹性的面条入口,汤浓面爽,WASTON大呼过瘾,说你们的河南烩面真不错。我说这里的不正宗,老家的才好吃呢,问他还吃不。WASTON朝我竖了根指头,我没看清是小指还是中指,说太TM饱了,接下来的三天,感觉不会再饿了。
那都是上大学的事了,和WASTON也好几年没见了。最近WASTON老是找我请教有关做面的问题,问我面条都是怎么拉的。我说,WASTON啊,你现在到吃起面条啦,以前在学校没见你吃过一回啊。
WASTON说,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啊。
我说,大哥,我不会做,更不会拉,家里都是我妈做的。
WASTON说,你平时吃面条怎么弄?
我说,外面买呗,机器做的,花样很多,味道跟手工没多大区别
WASTON说,靠,想不到你如今也无节操、无底线地屈服了。以前的那个挑剔的美食家去哪了。
我给他回复了一个中指,说,我也已经很久没吃面了,天天吃米饭。
WASTON之所以反常,跟他的感情生活有关。他和在一起多年的女友分手了。
记得上学时,WASTON常跟我讲他老家的美食。“鱼糕,是荆州特有的美食,,,,,,,入口鲜香嫩滑,清香可口,营养丰富,老少皆宜,乃民间宴席待客之上品。”末了来一句,“可惜我不爱吃,小时候吃多了,现在一吃就头晕。”
“我靠”
接着他又讲常德的米粉,“常德人的一天是从一碗米粉开始的......”
“那你喜欢圆的,还是扁的?”我问。
“哟,这你都知道,牛逼,果然美食家。”WASTON惊奇不已。
“你说的这两样我都没吃过。”我说。
“废话。你吃过还叫特产。出荆州再无鱼糕,出常德再无米粉啊。”WASTON幽幽地说,有一种世界文化遗产再不申请保护就会灭绝的悲壮感。
WASTON说,哥们,分手可能有一千种理由,但我这里,绝对没有一条是因为不爱。
我点点头,但仍然调侃:你是不是想回家吃鱼糕米粉了才分手的。
过了好久,他回复:面条和米饭,你选择什么?
我说:面条,我北方人,面条吃习惯了。
WASTON说:我也选择面条,但我不得不回去,已经快两年没见到妈,三年没见到爸了。以后在北方定居,见面更是难上加难。H常说,两天不吃面,感觉缺点什么。我TM最近天天找面吃。
WASTON回到南方,逢人便说北方的面好吃,这里的面能叫面吗,稀稀拉拉,黄不溜秋的,比方便面还难吃。估计当地人听了,都在心里竖中指,要面没有,要粉一条。
WASTON尝试了食堂、饭馆各种面条后,终于准备上街去买来自己做。到超市问:“你这里有人拉的面吗?”问了很多人,她们根本听不懂,指指某个角落,说,我们有挂面。 WASTON换了家超市,一边比划一边问“有这么粗,这么白的面条吗?”WASTON最后告诉我上述情形时,我差点笑喷,这傻逼。
最后,他跟个2B似的,兴奋地叫到终于找到了。在一堆干货旁边找到了一块块的那种最接近北方面条的面。虽然是像方便面那样干干的,但吃起来口感还是很接近北方面条。WASTON问我,你知道把一块圆圆的面饼放进锅里和把一堆湿湿的面条放进锅里,有什么区别?
我说,没有区别啊,最终吃起来都是软的。
WASTON说,有区别。开始时,一个很硬,一个很软,滚过水后,硬的变软,软的变硬。
我回复他:I服了你。
WASTON喜欢面条主要是因为他的女友H。我曾经在WASTON那里吃过H做的面条。H准备了两口锅,一个锅里煮开水,一个锅炒菜。等菜炒完,水也滚了。于是下面条,吃多少,下多少,面条在滚水里烫个一两分钟,捞起来,按各自喜好,夹自己爱吃的菜放到碗里,喜欢吃干的就不要汤,喜欢带汤的就放面汤。经常看到WASTON一脸幸福的把面吃个底朝天,末了H还“强迫”他把面汤喝了。后来WASTON和H各自忙于工作,一天也就早晚见一面。H做好晚饭,WASTON回来说吃过了,WASTON做好晚饭,H回来说吃过了。后来索性不开火了,各自都没有时间感受一碗面条的温度。
WASTON说,来广西,我下面给你吃。
我:滚。
WASTON说,那是肯定的,面条不在烫水中多滚滚,怎么熟,就像爱情,是吧?
我:你那有什么,方便面还是方便面还是方便面?
WASTON:要什么有什么。
我:人拉的面你也有?
WASTON:老子正在学着做,到时肯定给你拉一碗劲道爽口的。
我:是吗?我不相信,我给你的“出荆州再无鱼糕,出常德再无米粉”的名言后加一句:出北方再无面条。
WASTON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后,屏幕上WASTON头像闪动,出现三个字:太咸了。
我可以想象的是,在电脑那头,WASTON正屌丝一般端着一碗不南不北的面,没吃几口,眼泪噼里哗啦的掉进碗里,本身清淡的家常小面,就未免太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