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梁庄@梁庄诗选】N0.22&蜗居漫时光鉴赏

做客梁庄

【梁庄诗选-天年不惑识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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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土 门

西安土门广场的寒夜，醉酒是快意的

群星闪烁的夜晚张望星空

感觉像一头刚入校门的小牛犊

豪情万丈地面对儒雅的先生

半生聚散的风尘很快把我吹醒

零落的星辰正像散落各地的故友

今夜，我不会遇见他们中的任何人

我只遇见自己默然苍莽的一生

一路奔走，回到土门丢了自己的名姓

无名，今夜我不敢奢谈功名

我挖掘自己，挖进自己的腹腔

挖掉心门、幽门、脑门这些林林总总的门

这些门禁锢着清高和伤痛

禁锢着狭小的欲望和一点壮士豪情

吃下这些门，消化掉它们拉掉

一个年近半百的人，已成粪土

不能激扬文字，在土门这个无门的星夜

也没有门庭和门阀，只有一身土气

多么想活在一个没有门的世界

尤其不能忍受隔着母亲的门

母亲早已入土成尘，我望尘莫及

愿意孑然一身，放下尘世的房门车门

只执着善与母亲见面

遗憾的只是我带着的善不够大、不够圆满

做客梁庄

02

广济街

清明的广济街比情人节时窄小

飞绒如蛾，不知是杨花还是柳絮

紫色的桐花开了，绯红的桃花谢了

来往的人流，沿着历史的河道缓缓而去

一日看尽长安花。今天的广济街

桃花不知魂归何处，人面依然笑逐春风

广济街的旌幡高大美艳，天空狭小

各色人等大呼小叫，在后院煮酒论英雄

真的枭雄破关如缕，烧了阿房宫三百里

广济街在焦土粉齑中是唯一的铜墙铁壁

万千宠爱，千娇百媚的妃子一笑成尘

流过的一瞬，依然抓不住她的半枝春

站在广济街，我能感到历史在流动

一日百年，我不惊惧我在万千鹰隼的喙下

慢慢变小，变得叶败枝残?

我在春风中羽化，只是去和吕洞宾煮雪烹茶?

何惧立言，何惧立功，何惧风流雨打

今日，在广济街占一枝春，只做一花

做客梁庄

03

朱雀门

沿着广济街直行，就是西安的朱雀门

朱雀门直通终南归隐的山林、尘心的封坛

在文武盛地，在帝王阅兵的高墙大院

有一个门，作为红尘与世外的界点

可以在这里立誓，可以在这里许愿

那好，闭着眼，面对终南山在这里许个愿

不说苍天，也不说苍生，只说今年

过了春，苍老的我被满风尘, 不耐秋霜的风寒

夕阳很近，近过南山，只是母亲已远

师友年华已逝，酒醺后泪落涟涟

泪打湿华山，打湿朱雀神鸟的金冠

随着日落，一个又一个时代就这样走远

我的诗心也随着清真寺的钟声飞散

散落于无极久远的伤感，渐近的新年

在朱雀门，誓言是无力的，我依然立下誓言

秦岭坍塌之后，愿朱雀神鸟永佑西安

爱与死有天赋的自由与尊严

不因人而变，不因朝代的替换让人间蒙难

04

雪落含光门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这场雪来得很突然

如同我在古城一个门洞遭遇我的恩师

我设想过很多种遭遇的场景，不失温文

但没有想到他像雪、像一种无法杜测的天意

以一种稀世的洁白覆盖万物而不忘冷峻

这是时代的冬天，是一段无法避免的白色

需要火、需要温度、甚至仅仅需要光

需要心里饱含着光，那怕仅仅在一门之内

他从含光门的一侧莅临，袖着手

如同一个土气的糟老头，从羽绒长袍中

变戏法一样拿出酒意十足的庸常

他于红尘并不隔膜，但他绝非红尘、如同雪

如同雪落在一段沧桑的砖墙之上

月球一样死寂，在月球之外表现为光

饱含着慈悲，饱含着一个时代的贤良之心

长发河柳偎依着城墙边，一并被雪覆盖

雪落在二两酒之外的时空，比如汉唐

雪依然落在人间，落在城墙也隔不断的尘缘

英雄义气在落雪之下变成冬眠的甲虫

挥斥方遒的酒气氤氲着春的气息

在送别之后，等待春天的蜜意而吐发纯情

雪落在含光门，落在惜别之前的一个酒馆

柳絮如雪，落进一片冰心在玉壶的西安

落出迟暮之年我们共同追求的大美

做客梁庄

05

兵马俑

爱是无伤的痛，无可药救又无处申诉

你也痛着，痛在上个世纪，结成满面的微尘

独自成俑。今世的肉身只偿付宿世的怨

没日没夜在鹰喙下颤栗你温存的善意

默默祈祷。那些熟悉的脸庞莲花开落

感恩给我寂寞，让我虚空澄明的心坦然自省

需要更多的细节。无论过去或未来都是陌路

不能忍受某一个细节不真实或者不清晰

那怕是剥一根葱，都希望知道它到底有多白

翻动夜的羽翅，熠熠生辉的山川安坐于心

一只蝉蜕扒着鼻翼。我没有呼吸，只有默想

石化、沉积、深埋，隐于时间的腹内

06

壶 口

似乎是一种故意，在顺流而下的水中

站立一块石头，一站就是几十万年

醍醐灌顶的禅机并不能让他禅悟

他的心魔有种对峙的力量:不走、不倒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也渴望舒心的日子

窘迫的人生暗含一种尴尬，去留都让人遗憾

一块天生痛苦的石头也天生一种旷达

赤裸着那里都不去，用一个民族的母乳洗澡

就像一句镶在佛经里的揭语，无人可解

他的孤独和傲慢正如我们给他的礼遇

仿佛一面单薄的镜子，立在我们的背面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以你的冷漠惊艳世人，飞溅生活的琐屑

沉默了万千年，似乎一朝悟道，倏忽而逝

那些遇见你的人和没有遇见你的人

都不寻找你的尸骨，只寻找长生不老的秘密

做客梁庄

07

一个人的街

一个人在街上慢慢走，头发在枯死

一群流浪狗带着酸臭的气味在大街上流窜

远方更黑暗更深邃而不可触及

虚无的烟尘久久不散，狗是清晰的

几只狗在争一根骨头，不厌其烦

花丛被海浪淹没，又被海浪遗弃

花的笑容越漂越远，枯死在闪耀的星星之间

无论如何，星星是闪亮的，几乎就要燃烧

女娲没有炼石头，而在炼黑暗

更黑的黑暗源源不断地挤出烟尘

我不惧怕被这黑暗的泥石流掩没

坚决走向黑暗，我决心变成一块黑色的石头

永不融化！但是，我并不坚硬，这让我羞愧

没有人窥视我，没有一颗星星照耀我

慰留，只是剧情中一句烂熟的台词

我的台词是：我来干什么？谩骂是多余的

我忍住不骂，这是多么的徒劳！

幽怨、磨难、抗争、落寞和这徒劳

一起走进夜色，走进虚无酸臭的气味

我发现：自始至终，只是我一个人

做客梁庄

08

 四月八日的地下铁

过了清明节后的第三天，地铁在地下

在地下满世界跑，也没让我碰到母亲

地铁流过泪，已经开始展露欢颜

地下的铁手牵在一起，臂抱在一起

地下和地上一样，母亲和母亲一样

爱不分阴阳，母爱也不分阴阳

孤单的母亲更担心我孤单

她从蜡染的围裙，摘下一朵蓝菊花

放在我的枕边，放在铁卷丹书的地铁站

无尽的爱的轮回，由地下转到地上

由梦中转到我温润的唇沿

清明节后的第三天，爱已被蜡染

陪伴我，直到生命地铁的最后一班

做客梁庄

09

父亲的村庄

梁庄村是老父的心跳、呼吸、民族和国度

是老父人生的唯一底片和背景

我时常用它来比拟老父的偏远与贫瘠

包容、丰富，应有尽有。正如它美好的黄昏

我是父亲村庄的客人，来去匆匆

第一次离开，我就没有了故土

我失去了故土基因的遗传能力，从此

我的子子孙孙都不再有自己的村庄

在父亲眼里，没有村庄的人是多么的可怜

四处流浪，死无葬身之地，魂无安家之舍

到处逐利觅食，声色犬马、虚度光阴

这让我很自卑，掖藏着蜷曲着自我安慰着

父亲睡着村庄、穿着村庄、咀嚼着村庄

仿佛天空、雨雪和远山也只是梁庄村的

他永远是梁庄五队的公民，他唯一的身份

忠于自己的家庭民族国度，正像他的父亲

诗歌盛宴   

本期作者风采

梁庄，男，本名张文渊，生于68年，陕西西安人，居深圳。曾长期服务于华为公司，后自主创业。有多年收藏经验和大量藏品，曾为文化旅游部培训艺术品交易员。大学时开始发表作品，作品选入多种选本，参加编辑了《中国韵律诗歌旗帜卷》，主编《诗度360》，著有现代诗集《被放逐的诗魂》《绝对硬度》《荣誉校长》等，著有大量的诗歌评论，独树一帜，自成体系。策划多次大型书系的出版和文化活动，产生广泛的影响，是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学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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