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春卷•散文篇◇】《小矮子的梨膏堂》||□ 邹仁龙

《当代文学家·2021·丽春卷》(当代文学出版社)火热征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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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  第4期  总第43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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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文聚焦 □ 
小矮子的梨膏堂
(散文)

文/邹仁龙(江苏)

岁月的记忆,犹如夜空跌落的流星,一闪而逝,坠入我的旧梦。最终抖落成了一纸尘埃,累积成不连贯的文句。

而我的那张泛黄的毛边扉页,早已涂抹了擦不去的梨膏糖。一条窄巷,一址陋院,一个常年担着一副货担来来去去,从窄巷中进进出出的矮个卖货郎,就成了这条廊道的主角。

我上小学的时候,整个巷子的南面都砌成了墙,而南墙里的大院中,糟坊也早已被公私合营得无踪逝影。所以,对“糟坊”为何物,并没有太多印象。只是在后来读过《二刻拍案惊奇》中写的“小人若有得十两五两银子,便多做些好酒起来,开个兴头的糟坊,一年之间,度了口,还有得多”时才模棱两可地知道些大致。

但巷北小矮子的糖作坊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并且小矮子做的梨膏糖确实甜美可口。后来,我干脆便叫他住的那个矮房为“梨膏堂”。 其实所谓的“梨膏堂”,就是一座破旧低矮的老房子。

小矮子人长得矮,他住的房子也不高。他那个房檐,别人还真须“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砖也是青砖,瓦也是黛瓦。可就是看上去参差不齐,东倒西歪。屋子里空荡荡的没几样像样的家私。由于屋子低矮的缘故,虽然在白天,这老房子里的光线看上去依然暗湿。墙壁上的苔藓记录了岁月赐予的艰辛。木门窗满是裂痕,昔日炫耀一时的雕花也早已不知鲜亮为何物,屋子里只剩下纠缠不清的蛛网在不依不饶地纠缠。它们爬上了窗口,爬上了檐楣,爬满墙的坑坑洼洼,并且,还不肯放过屋的每个角落。

这里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块被制糖者搓揉得发光的大石板。这块平滑的石头,它的每条纹路都清晰地记下了制糖人的苦与笑、汗与泪。岁月的棱角在每一次的磨砺中一点一滴地被消弭殆尽,只剩了坚毅,还有对甜润的依恋!

老屋子的一线生机,来自于院中的一口大铁锅。每当升起袅袅糖氲,这里便充满了甜滋滋的温暖,寂寞与困顿也即随之散去。因为甜总能将汗水渗进土壤,让回味留予世人。

一座落寞破败的小院,成了小矮子的制糖的作坊。一条陋巷,就是制糖人日出日落,早出晚归复印足迹的谱条。一条下划线上,无心插柳踏出的印记,却长出了节节音符,一句 “梨膏梨膏糖,一“顿”(扯)这么长”的童谣,便从坑坑洼洼的碎砖间,不经意地唱出......

这句童谣,有时就像是长在小矮子那副货担后的影子,若隐若现地从他的梨膏糖、麦芽糖、炒米糖中弥漫出的甜味中,勾引着三两个馋童一路尾随,一路笑喊。

一声声“梨膏梨膏糖,一“顿”(扯)这么长”的童音,于日复一日的复读中,便遗落在这条幽长巷子的碎砖上,粘连在两旁灰墙的泥缝中,滋生于墙面的苔藓里,成了梨膏堂中生动不息的旋律。

落在小巷里的寂寞,在童谣中将再次得到延伸,小巷的陋院中已无处安放的童谣又随着记忆,驾着斜阳溜出瓦房的禁锢,随着阵阵热风冷雨,从老家的童趣中随我一起走过大江南北。

这种甜甜的味,幼稚的笑,馋人的谣,也随着我童年心头甜念的滋生而疯长,又在含着甜味的嘴中传出。直到今天,这句谣音依然幼稚憨掬,清晰如故。

从远方旧瓦墙的寂寥叹息中,顺着梨膏堂的墙角,爬山虎的藤蔓,爬上了年月的屋檐,在屋脊片瓦的裂缝中,朝着阳光,向着天空散发飘逸。再从故乡风信中传出,飘过里下河,飘过长江水,浩渺依然地萦绕于江南的湖泊水岸,漾荡于悠悠思乡的记忆。

糖,就这样总是与梦的童年粘在了一起,每一粒,每一颗都闪耀着不同时段记忆颜色的光。棉花糖的缠绕、棒棒糖的诱惑、炒米糖的松脆、皮皮糖的韧柔,还有薄荷糖、芝麻糖、牛轧糖、麦芽糖、虾米糖、灶糖的香甜......

然而,所有的糖果都不及梨膏糖给我留下的记忆深刻。因为在我看来,那就不叫糖,准确地说,它更应该叫玩具。梨膏糖甚至比动漫的小糖人、糖画更好玩,更有趣。因为它能够反复地扯拉,揉合,塑型。

而这个甜蜜蜜的小甜稠,就是那条小巷中的矮小制糖人的作品。而这个作者的姓名几乎已没有几个人知晓,甚至他那矮小的身影也已经变得模糊。而他做的那些糖品,还有丝丝的甜味,却让人久久难忘。

这个小矮子并不像安徒生童话《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中的一员。在我的印象中,他只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而且,看上去还要比中年更老些。每次见到他时,要么挑着副货担走街串巷地叫卖,要么在他的梨膏堂敞口的小院中默默无闻地做糖。一张由于风里来,雨里去而久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两只小小的眼睛浸透了岁月的浑浊。

他的手并不粗糙,可能是常年做糖揉糖料的缘故,反而显得有些光亮油润。他的个子大概一米五左右。当他和他的担子并于一起时,让人看上去横竖有点不成比例,显得有些不太协调。担子担在他肩上,看上去有些像写得不太工整的十字。

可能是个头不高的缘故,他看上去总是努力地挺直着腰。虽然常年担担,但身形并不觉得佝偻。平时,他也不像一般游走江湖的小货郎,善于油嘴滑舌地说得天花乱坠。只是在见到有人买他的糖品时,才能见到他满脸菊丝似的皱纹在笑容的鼓励下从他的脸上绽放开来。他的目光在看人时,虽然混浊,但给人的感觉,还是从苍凉中透出丝丝的善意与和蔼。岁月的艰辛,可比不上他做的糖甜。甜与苦,有时像是孪生而来,总是结伴。但从我小时候的幼稚眼光中还是能读出这个制糖小矮子身上散发出的丝丝甜味笼罩着他整个的瘦小身躯。

小矮子做的糖,并不一定要钱买。小时候我们还可以拿些破铜烂铁去换着吃。那时候放了学,一有机会,便跑到北头的农机厂,或河东的铁木社的河浜上,拾起些小不点的废碎铁,然后兴头棒棒地冲到这条住着小矮人的巷子中去以物易物。

捡来的一些碎铁块,可以换来蚕豆大的梨膏糖。那时候,小矮子总是用两支手指长的芦柴棒并在一起,从他的保温糖盆中搅上一个糖球上来递给我。当接过糖棒的那一刻,就要不停地搅转。不然稠软的梨膏糖料便会从棒头滴涎下来。或者将两根芦棒分握在两手对着棒头不停搅拌,拉长,再收回,圈圆。再搅拌,再拉长。如此往复。

这个过程,便是“梨膏梨膏糖,一“顿”(扯)这么长”童谣诞生的由来。在光与影的交织中,一丝被拉长了的糖丝的搅入,糖色从玉青被拉成为青黄。再从青黄拉成黄白。这个过程在眼前不断地反复展现,犹如一曲在梦幻光影中拉伸的思绪,在泛白的线条中丝丝纹理绞织在一起,缠绕着,流动着,不断的延长,延长。然后又嘎然而止于我双臂的长度,停止在自我的极限。

这个童年时的顽梦趣事,现在想来,真的妙不可言。它不但是一个甜蜜的游戏,也是一丝哲理的预示。那丝丝的糖线,映射着几分天空阳光的幻彩。折叠,展开,拉伸。意念随之在光影中飘浮,聚散,再收敛,再放开……

这束缕缕甜丝,后来一直萦系着似醒似梦的我,绕于心间。伴随着我的脚步走向遙远,又折返而回。

它的甜也一直伴着我的苦走南闯北。曾一道在沙漠中跋涉,也曾一起深陷泥泞;一同迷于大漠孤烟 ,又一块趴倒在黄土高坡。

长城没能隔断这根甜线于关内关外,黄河也未能冲断它游丝的坚韧,西北的寒雪未能冻裂它的缠结,一江春水更无法洗尽它的甜忆……

因为,这是家乡的味道。这个味道已经永久地粘贴在了我的记忆里,并且从未消弭。

那时候,一球小小的梨膏糖,就这样玩戏于手,不舍得送入口中。每次制糖人从他的热盆锅中捞出那点糖球来,总是令我兴奋不已。不用尝,光看看那口锅中腾腾升起的甜氲便觉得亲切,让我立即便有了一种对甜味的依恋与陶醉。

制糖人的糖盆,像个隔水锅,可以架在炉子上烤。据说这种锅烧制糖水时不会瓷底。在他每次用铜铲搅翻锅中的糠料时,便会看到从锅底冒出丝丝的热烟来。伴随热烟而来的是一丝丝入鼻沁脾的甜。品尝这份享受的,不但是口鼻,还有心。

这条泛滥着甜味的巷子,东西走向。在过去好像叫糟坊巷。巷子的西口连着堂子巷。东头的出口,在幽幽寂寂的墙苔砖藓中一眼望去,便能看到东大河边的三里洼子。走到寂寥的巷口,心便豁然开朗,一河水波不惊的东河水依然清晰明鉴。

而如今,记忆中最想往的仍是巷中的那个做梨膏糖的小屋。一想起那个称之为“梨膏堂”的地方,现在心里还犹如孩童般的柔和顺畅。一忆起那熬糖锅中的氲烟升腾,瞬息,心便随之拉开了暮巷幽色的帷幕,一股甜甜的、薄薄的青雾便浮现眼前。好似一曲悠远的歌,从东大河三里洼子刮来的风中,将夹杂着丝丝甜息的梨膏糖的记忆,从青苔砖缝的小巷中,从那块被制糖的小矮子揉磨成光滑如镜的石板上,飘来了好像能照见前世日影、今世月光的一段平仄记忆!

记得后来在我上小学的那段时间里,小矮子还做过一种发了泡的糖饼。那种糖有点像蜂糖糕,滩在一块方板上,上面撒了一层白色的粉。在售卖时,并不是用刀切开。而是用刀轻架在糖饼的表面,然后用一把小锤轻轻敲击刀的侧面,糖块便从糖饼中分离。

再后来,小矮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便不再做糖出卖了。听说是割什么尾巴的原因。后来的我也渐渐地退化了“好吃精”的馋尾巴,人也随之慢慢的长大,令人耻笑的馋相不再毕露。而小矮子也好像就此淡出了我的视线。

可忘却总是暂时的,时光可以吞噬年龄,却不能彻底抹去记忆。当某一天无意地翻开一纸扉页,一笔笔记录于心的绵延往事,又会不绝地显现出昔时涂鸦的水墨。日历在风尘的洗礼中正一天天的被世风渲染得发黄变脆。风干的记忆又会在某个思潮的回汐中被浸湿。此刻的晾晒,还能不能散发出当年那稠柔如丝的梨膏糖的甜味?能否在一段夕阳红霞中让我再次品尝这份甜的记忆,于而今沉静的时光中?

“梨膏梨膏糖,一“顿”(扯)这么长”的童谣,记录了一个制糖人的故事。这个在流逝岁月中常常被长得高高大大的人群所忽视,甚至无视的小人物,竟然于我的心里长高了。擦去往昔不堪回首的锈迹,我发现,梨膏糖似的日子依然甜美。只是要保持旧时的光鲜如初,仍须不停地折叠,展开,拉伸。让它在光影中不断地飘浮,聚散,再收敛,再放开……

在时光里打坐,在文字中悟道,让心成寂,化身为莲。用思绪的手,捋一捋那丝丝的糖线,再看映射着几分天空阳光的梦幻。在湖岸寺钟的鸣响中连绵不绝,回荡于黄昏。让余温尚存的梨膏糖润化于口,润甜于心。在一层层正在变得干枯的时光书叶中,捡起一片秋叶。将梨膏堂中剩下的甜,涂抹于上。明年我再看时,看会不会长出一丝苔绿?看梨膏堂的那口盆锅中是否会有青烟飘起?

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个味,那份甜,在流逝的岁月里,再也不会丢失!

本期责任编辑:雪霏

当代文学家

2020.07.02 started publication

作者风采
江苏作家:邹仁龙

作者简介:

邹仁龙,公元一九六四年五月一十生于水乡兴化,现居水乡姑苏,水是魂,乡是家……

入过职,下过岗,上过山,下过乡,经过商,务过工…..

曾有小说,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海外文摘》,《泰州日报》,《芙蓉国文汇》,《品诗》,《作家》微刊,《当代文学家》,《神州文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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