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手翻
我和我的手翻
李国梅
春节时,我在城隍庙的人群中穿梭,在北方成长的我耳朵被冻得通红。
路过一家糕点店,碰见两位聋人正和老板比划什么,老板显然没有明白。我捏着冒着热气的葱油小饼自然去帮忙。翻译之余,才感知手语翻译这个身份已伴随我多年。
大学毕业,那时我还站不稳讲台,时常在讲课时犯错,就在那时我以手语翻译的身份真正接触到聋人,我们半夜被警车载到医院,天已黑透,微微的凉意让人汗毛立起,但医院通明的光透过窗,把周围照的冷白。
是一位出车祸的聋人,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厚实的纱布裹住了他的头,嘴唇发干,我走进病房也丝毫未引起他的注意。警察想通过我知道事件的原委,我们花了很大的劲才搞清事情的过程,但当时他骑的摩托车到底有多快,是从哪个方向和货车相撞,来来回回交流了数次,也没有定论。走出医院已是深夜,夜幕中悬挂着一轮明月,将我的身影拉了很长。
过了几年,讲台上的我已不再青涩,已经可以带着聋人去医院检查,但我心里还是没底,还是忐忑了一路,害怕像初次时完成不了任务。那天来了一大批人,我忙着解释医生给大家的反馈,还要带着人们来回做各项检查。在途中一位阿姨在手机上写道:你的手语真好!她笑的很温暖,我也笑的很开心,那天结束我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手语翻译的报酬,高兴得像个孩子。
再后来,我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婚礼上,我也见证了6对新人的幸福。当然翻译的场合还在不停的转换,至今让我难忘的是看守所里那位未满18岁的女孩。我接到通知早早的在提审室外等待,对面值班的大爷一根一根的抽着烟,烟味弥漫出来,让人很不舒服。终于我和侦查员走进了提审室,看见她的第一眼我震惊了,比我想象中的年轻太多,蓬松的头发、微黄的皮肤,戴着手铐缩坐在椅上,我问她能否看懂我的手语,她微微点头。一缕头发垂在耳边,很久没有打扮的样子。审讯很快结束,临走前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需要换洗衣服吗?一旁的警官低声说:“她哪有家人给她送”。后来,她的案子被转交了。此后我在派出所、刑警大队、看守所陆陆续续也翻了几宗类似的案件,可再也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
从去年开始,我在医学院帮聋人看病,期间一位68岁的阿姨显得有些固执又严肃。她同其他人不一样,对自己的病情不像他人一样借助手语翻译同医生问个明白,只是背着双肩包埋着头跟着别人走。等第一位阿姨看完病,才告诉我她的胃有些疼,还一直咳嗽。我们挂了专家号,是一位头发花白戴老花镜看着就很有专家气派的老医生看的。看完后说是要做胃镜,后续还有很多检查,先拍了胃镜。等待结果时我问她有孩子吗?她终笑起来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已经工作了。检查结果并不理想,医生建议她再做个肺部检查。我身旁的聋人悄悄捣了捣我告诉我,她有肺癌。我猛然抬头,看见她为难的样子,只让医生开了药并结束了检查。
在大厅我装作很轻松的模样告诉她除了胃有些要注意外,身体很健康,她将信将疑的看向我,依然严肃。那天回家我在微信上叮嘱了许多,但我心里依然像堵了块石头。
今年的夏天,很热。经老师介绍,我要帮两位来自哈密的聋人去驾考中心翻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驾考中心翻译,真是担心极了,驾校教练的火爆脾气是出了名的。待我们上车,还好教练比较随和,他们学的很认真,开起车来也很娴熟,但最大的问题是灯光语音操作,听的不清楚,回答错误就会“下课”。我咨询了各处,考试时不能有手语翻译,小伙打着手语告诉我“坚持一直练,就可以”。练后,我准备回家,小伙一定要在商店给我买点车上吃的东西,被我拉住几次。他在车站看着我坐上车后发微信告诉我:他一定会加油!
几日后,我问起结果,他说失败了,现在准备回哈密,但是非常高兴,因为自己尽力了。
这些年,我依然走在这条路上,在这条路上遇见很多人,看了很多景。此后,我愿伴随更多更好的人。生命有裂缝,阳光才能照进来,
我愿做这道光。
2019年8月
无论您远走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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