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献花 | 购物的女人
购物的女人
尽管天气变冷,商场里仍然冷冷清清。古典的轻音乐与刺鼻的香气令我对此工作有些厌倦。我眼巴巴地望着商场里零零星星的顾客,面带机械的微笑,机械的礼貌语:古今专柜,欢迎光临!说得我口干心躁。
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女士,说女士,还不如说地地道道的农村女人。她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布满岁月流下沧桑的痕迹,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她那兴奋的劲头儿,也不像哭过。一双布鞋全是斑斑点点泥土的痕迹。对于这样的顾客,我向来都是不屑一顾。投去蔑视的眼神,而她全然不顾。眼神专注地搜寻着衣架上件件昂贵的衣服。女人开始用她那粗糙老茧的手抚摸着她心意的衣服,并肆无忌惮地从衣架上取下来,认真地瞅、前后地瞅,站在镜子前在自己身上比试着。最后,似乎不满意了,干脆胡乱地挂在衣架上,取下另外一件。那件衣服皱巴巴地悬在衣架上,很难受的样子。我有些气恼,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款式,我来帮你拿。
女人不理我,又接二连三地比试了几件,胡乱地挂在衣架上,径直走了。
我很烦躁地瞪了一眼她的背影,但见到顾客,脸上重又挂起机械的微笑。
可不到几分钟,她又回来了。我懒得理她,但不得已提醒她,这里衣服都是很贵的。
女人说话了。可女人一说话把我吓一跳。她大喇叭似地嚷:我要这件红色,这件黑不溜秋地、还有那件胶泥色的,都给我打包,我全要。
天呀!我惊得要喊出来。知道这几件衣服的价格吗?加起来要两万多元呢!而她——我用怀疑的眼光再次询问她。她再次向我说明,就要这几件。
第二天,我刚上班。那位女人(我只好这样称呼),手里提着昨天买的衣服。身边还跟着和她年龄相仿的男人,应该是她丈夫,仍然是农村人打扮。他们似乎站在柜台前等我一会儿了。见到我,男人很讨好地笑着抢白道:她大姐——天啊!他竟然这样称呼我!
昨天我们买的衣服不想要了,能不能退啊!
对不起,我们专柜没有这一项,除非质量问题,要么调换。我面无表情。
女人和男人都急了。抢着解释。女人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讲话。她说:原来他们夫妇刚从乡下来。看望儿子和未来媳妇。儿子就要结婚了,她作为婆婆想给未来儿媳买几件好衣服,自己也要买件像样地衣服穿上,担心儿媳瞧不上自己,说自己乡巴佬,更担心儿子的婚事再次吹了。她迷迷糊糊地走进这个大商场,根本没看衣服的价格,(她也没想到看,只知道要好的)当时她在收银台交款时,只听到两千多,她说她没这么多钱。收款员问她,有银行卡吗?她聪明地说有,然后慌慌张张地从里兜子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收款员。收款员让她嗯密码,还提醒她在银行取钱时的密码,这个她也知道,于是就嗯了,谁知,谁知——两万多啊!女人哭,男人搭腔,那可是给儿子准备娶媳妇的钱,那可是俺卖了粮食,卖了家里的猪……还有给亲戚借来的钱呢!女人哭得更痛了,似乎要打动我,让我退款,我确实被打动了——
我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因为女人把交款的小票也弄丢了,我该怎么交代呢!
男人也哭了,哭着吵女人,恨不得打女人。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早就被淘汰的老款手机。男人喂——嗯,还没说好呢!你不用过来啦!忙吧!嗯,知道啦!
他的儿子还是过来了,这令我意想不到。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儿子竟然是我的男友。男友面红耳赤地尴尬,而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女人、男人,确切地说我未来的公公、婆婆还在不知情地向我嚷着,让我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