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新生 | 夜探百年酒窖

渤海之滨、深入海底的百年酒窖幽深且神秘。夜半人静时，你向酒窖深处行进，不仅能听到海浪沉重的喘息，还能隐约听到百年前工程现场的嘈杂声——题记

　　

那是位于山东烟台张裕酒文化博物馆地下的一条伸入渤海的通道。那夜，你踏着早已染上苍凉色调的阶梯向深处行进，起伏曲折的路径，在昏灯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节拍。视野所及的角落，遗留着一个世纪前零星的贮酒工具，手可可触及的洞壁寒凉潮湿，轻轻摩挲，那模糊的、细微的纹路，是否刻画着从初萌到成熟、从酝酿到宣泄的酒文化创意？陡然而生的孤寂感，吸引你把脸贴到削壁之上，想听听外面的声音。有了，有了！壁外的海波发出沉重的鼾声。

岂止大海的喘息声！酒窖守夜的老人说，每当海潮落去，走到酒窖某一甬道的尽头，能听到时隐时现、奇妙的声音。似乎是百年前工地留下的嘈杂声，还似乎是操着广东口音的第一任经理时断时续的叮咛声……

遗憾的是，你与百年酒窖邂逅的那夜，海潮突然袭来，耳畔惟有千军万马涌来的震撼。

走在酒窖通道口，缕缕酒香扑鼻而至。面对由白兰地和葡萄酒相拥而生的浓郁，你不敢深呼吸，总怕掌控不了醉意，滞留在幽深的时空隧道中。屈指算来，百年酒窖的历史不算太漫长，可人生又有谁能完整地经历这段不算太长的百年？葡萄酒，或如仲春的娇瓣、或如朗秋的玉泉，每当高擎玻璃杯迎着艳阳轻晃，激荡的是瑰丽色流，渗透的是百世苍凉。

而今，你踏入这座烟台葡萄酒文化博物馆，与贮存了半个世纪的白兰地X.O和沉睡了数十年的红酒喜相逢。当玫瑰红色的窖藏葡萄酒从“三大桶王”中缓缓流出时，屏气凝神的你，看到的是一位位大梦初醒的美人联袂而出，惺松的睡眼和饱浸红霞的面庞，令人心醉，弥散开来的清郁，是口中低诉的史诗。博物馆导游这时悄声相告：“美人睡意未消，只能轻轻地摇醒她们。”

手把源自密西西比河的郁金香型高脚杯，你轻轻走到桶王“解囊处”，接满了色香俱佳的酒，轻摇轻晃、渐渐将“美人”唤醒……当殷红的酒液与你口唇相触时，陡然焕发出青春的靓丽！但见柔波荡漾、暗香如缕，静如秋叶之美，动若夏花之灿，波光明艳间，大可能诠释百年的风雨沧桑！举杯轻嗅时，抑或能读懂“丽人”的清幽心曲？这便是百年酒窖的十足诱惑力？这便是葡萄酒的超逸性情？

一对恋人用酒瓶接满了酒，在导游的提示下封盖、贴标，各自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相视一笑、相拥相吻。他们向酒窖主人庄严承诺，这瓶“白头偕老”酒寄存在此，待金婚之日，他们重回这里，共同启封、畅饮。

你继续在昏黄灯光映照下前行。这座沉入地下7米、窖底低于海拔1米、整体方位距海边不足百米的老窖，有10个拱洞纵横交错、互通互联，硕大的木桶各有不同年份的标签，不同的酒香在各自的洞穴中互诉心曲。很自然地让你想到，葡萄从稚嫩到成熟、从激情到冷静、从沉郁到勃发的过程，多像人生经历！由此，你发出感叹：或人或物，厚积的过程太久，便会沉静老道，即便有朝一日挣脱了羁绊，也会变得宠辱不惊、含而不露。

向海底深处迈进的同时，深感轰响的海潮声与弥散的果香是一种奇美契合。当强大冲击力的雄劲与情味悠长的柔美携手时，两厢情愫与倾诉，自然能让你摆脱夜半孤寂。

走出海底酒窖，走出酒文化博物馆大门，走到临海大马路，你放眼一望，天亮了。

新生（心声）生长于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旅游报社资深记者、编辑。自1979年至今，在省市级以上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约6000余篇（首），在省级刊物征文中获小说一等奖、诗歌二等奖，数百余篇文学作品被散文丛书选载，近百篇散文，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选播、北京广播电台文艺台作为系列配乐散文播放。数十篇作品被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教育学会中语会所编的《课外语文》选用。出版、发行在全国新华书店的小说集、散文集有《茉莉香茶》《物华天宝》《行者手记》《游出滋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