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鸣 | 一个心愿
一个心愿
那年，我被评为全国优秀班主任，去北京参加表彰大会。我和来自黑龙江的任老师同住一室。任老师长得膀大腰圆，是典型的东北大汉模样。几年来，任老师教的学生，有好几名在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获奖，令来自南方的我非常佩服。
在参加表彰大会的那几天，我发现任老师总是郁郁寡欢，经常一个人在那里沉思，我们有时也交流一下如何当好班主任的经验，但我发现他总是心不在焉。会议结束，组织集体会餐时，任老师问我，“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连回家的车票钱都不够了。”我很奇怪，这几天会议统一安排食宿，难道他出门没带钱。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虑，说，“这次开会，我带了2000多元钱，现在只剩下100元了。”“是不是弄丢了？”在我的一再追问之下，他才告诉我原因。于是，我知道了一个让我难以忘怀的故事。
这次被评为全国优秀班主任，我也很高兴，打算提前两天抵达北京，顺便逛逛首都。任老师开始讲了起来。
这天我在哈尔滨车站候车时，看见一个乞丐正在乞讨。这个乞丐是个40多岁的男人，看上去饱经风霜，但脸上没有一般乞丐那种麻木神情。我知道，现在的乞丐都成了一种职业，在现实中的生活比咱们当老师的都强。所以，当这个乞丐把手伸到我面前时，我没给他钱，只是摆摆手，告诉他我没有零钱。他也没死皮赖脸地缠住我不放，脸上现出一丝羞色后，又向下走去。我感到这个乞丐同别的乞丐有点不一样，就盯着他，看了他半天。
这个乞丐要了一会儿钱后，近中午时，我看见他买了一盒方便面，泡上开水，又买了两根儿火腿肠。我想他是开始吃饭了。这时，我发现这个乞丐走到我斜对面的椅子旁，叫醒了一个正在睡觉的小男孩，把方便面递给他。这个小男孩能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一脸的倦色，头下枕着一个书包，身上的白衬衫有好长时间没洗的样子，让人吃惊的是，男孩的脖子上，分明系着一条红领巾。
当时，我想了好长时间，断定这可能是父子俩，不象是专职乞丐。可直到上火车，我也没想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乞讨，已是少先队员的小男孩为什么不上学？
晚上，我在车上买了两盒盒饭，吃了一盒多点，有些吃不下，就收拾一下，准备扔掉。这时，我听到旁边一个怯怯的声音，“不要的盒饭给我吧。”我抬头一看，一愣，正是在候车室遇到的那个中年乞丐，原来他也上了这趟火车。
我将盒饭给他，他说声谢谢，急忙拿回离我不远的座位上，递给戴红领巾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吃力地坐起来，他们互相推让，争着让对方先吃。
也许是小男孩的举动感染了我，我觉得他也应该在学校上学，不应该让乞讨的父亲带到火车上。就买了两盒盒饭，送过去，告诉他们，趁热吃吧，别吃凉饭了。那个中年乞丐吃惊地看着我，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这时，我发现小男孩拿着一本小学《语文》课本，眼睛正盯着茶桌上的文具盒出神，文具盒上，画着一个天安门的图案。
后半夜，我去车上厕所回来，发现火车车厢接头处，有一个人蹲在地上，正在低声哭泣。仔细一看，正是那个中年乞丐。
我用脚碰了他一下，对他说，“你哭什么呀？为什么不让孩了上学，还领着孩了到处要饭？”
那个中年乞丐一看是我，哭得更历害了，“我对不起孩子呀，要不我替你去死都行啊。”我听他说话口气不对劲，细问究竟，这才知道。原来，这父子俩是大兴安岭农村的，小男孩不幸患了白血病，治疗很长时间，效果也不明显。医生说这个小孩只有一个多星期的生命期限了，目前医学水平，已无法挽回这个小男孩的生命。为了治疗这个小男孩的病，这个家庭已借了几万元的债务。
这个中年男人一边哭着，一边告诉我，“我目前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儿子也知道了自己得的病，知道这种病的后果是什么，他知道家里穷，为他治病花了不少钱，可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在死之前，能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看看天安门广场升国旗。现在，我手里已经没有一分钱了，但为了满足孩子的最后心愿，我只好一边要饭一边准备去北京的费用。现在我要的钱，只够到锦州的，我只好买了去锦州的车票。到锦州后，我继续要饭，一定要把孩子带到北京，让他看看天安门，看看升国旗。”说着，这个中年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摞纸。我一看，是这个小男孩的病历和药费收据。这时，中年男人哭得更悲伤了，“我救不了儿子，可儿子就这么一个心愿，我就是要饭，也要要到北京，帮助孩子满足这个心愿。”
这个小男孩的心愿和这位父亲为满足孩子心愿所做的努力，深深地感动了我。我把他劝回座位，告诉他，不要在锦州下车了，我直接为他们买好了去北京的车票。
到北京时，已是傍晚，我安排这父子俩住下，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要了一个出租车，将父子俩送到了天安门广场。出租车司机听说这个孩子的心愿后，说什么也没要车费。一见到天安门，我看见小男孩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是满足心愿的笑。
当国旗升起时，在雄壮的国歌声中，这个小男孩举起了右手，向国旗行队礼。这时，泪水挡住了我的双眼，我多么不希望，这么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要被无情的白血病夺去。那天，我忙于开会报到，把身上的钱都给了这父子俩，只留下100元钱，让他们在北京继续看病，急忙赶来参加会议。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个小男孩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我一想起小男孩看见天安门后的高兴劲和向国旗行队礼的情景，我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当任老师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泣不成声。
我清楚地记得，任老师讲完他在开会途中的经历后，饭桌上，一桌子人都默默无语，好半天，谁也没有说话。
鸿鸣，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人，多年来在业余时间坚持写作，作品散见于各种报刊，并编入各种文集。剧本《连心桥》被拍摄成微电影，获华东六省一市暨全国部分省市微电影（微视频）大奖赛三等奖。作品集《墨香飞鸿》被选入齐齐哈尔市作家文丛，并由南海出版公司正式出版，获市文联神鹤杯佳作奖。现为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