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恩克的门将决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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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16-恩克

2011年,英国威廉希尔体育图书年度大奖颁给了该奖项成立23年来唯一的一位非英语作家——罗纳德·伦,这个德国人用一部《门将之死》记录了德国门将罗伯特·恩克短暂的一生。2009年11月10日傍晚,恩克站上铁轨,任由从不莱梅驶来的时速160公里的RE4427次高速列车带走自己的生命。

谁都没想到恩克决定去死。

他是一个成功的球员,被认为将是2010年世界杯德国队主力门将的有力竞争者。

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三年前失去女儿的痛苦几乎已经被克服,几个赛季来他的表现越来越好。更何况,这一年五月,他还与妻子一起收养了一个女儿。

他看上去像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养了八条流浪狗、两只猫,他给它们都起了名字:巴卢、桑托、奥斯卡、维森特、布兰卡、和谐、莱奥、平乔、潘乔、希斯帕。

恩克是个德国门将,出生于1977年。

他年少成名,15岁入选德国少年队,17岁签下第一份职业合同,18岁就在德甲上演职业生涯处子秀,22岁加盟本菲卡,25岁转投巴塞罗那。

在光鲜履历的背后,是和老大哥们同场竞技的压力,是少小离家的挣扎,是远在他乡的孤独,是被教练错怪的冤枉。无论是在葡萄牙、巴萨还是被租借到土耳其的短暂时光,恩克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经历了不少挫折。

恩克会对失球感到忧心忡忡,甚至如果一次失球明显不是出于他的过错,他也会去不断分析这个失球。

和本菲卡签约的一小时后,恩克躺在酒店里边哭边说:“我不可以留在这里,这样行不通。”他飞回了德国,在经纪人的劝说下,他才回到本菲卡,履行合约。

他在本菲卡表现不俗,但为了到洲际比赛中更多亮相,以求打动国家队主教练,他转投巴塞罗那。恩克是个传统的门线门将,但在巴萨,他被要求更多走出禁区,参与进攻。他的首秀是对阵第三级别球队诺韦尔达的国王杯,巴萨在一球领先的情况下最终2比3爆冷输球,弗兰克·德波尔和恩克在处理一个传中球时出线误会导致第三个丢球,随后德波尔怒吼恩克。

这是恩克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打击,四个月后,他开始向专科医生求医,希望对抗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害怕起床,害怕每一天的到来。

新赛季,恩克被租借到了土耳其费内巴切。土耳其拥有全欧洲最恐怖的球迷氛围,这让恩克感到惊恐,在费内巴切0比3不敌同城对手伊斯坦布尔体育后,恩克遭到主队球迷责骂,随后他表达了中止租借合约的诉求。

恩克又被租借到了西乙特内里费,在加那利群岛怡人的气候下,恩克的抑郁症有所缓和,这时候,妻子特蕾莎怀孕了。

特蕾莎怀孕期间,胎儿被查出了健康问题,医生建议终止怀孕。最后决定生下胎儿的决定促使恩克回到德国,他意识到自己需要更靠近家庭,照顾患病的孩子。

恩克的女儿拉拉天生心脏缺陷,导致她要留院三个月才能回家。虽然修复心脏缺陷的手术成功,但她的心脏依然脆弱。受到手术的后遗症影响,拉拉失聪,只能植入耳蜗。她承受不住手术的折腾,最终在2006年去世。

虽然十分痛苦,但恩克熬过了这一关,以队长的身份继续在新帅黑金的麾下为汉诺威踢球。他的稳定表现使他在2007-2008年获选为联赛最佳门将,一举把他抬举成德国国门的候选人。

彼时的德国国家队守门员位置,卡恩和莱曼相继退出,新人尚未接班,希尔德布兰、阿德勒、诺伊尔和恩克都有竞争的机会。

这种竞争的压力再次击垮了恩克,在2009年9月份因病无法参加国家队比赛时的采访中,恩克说:“在我的职业生涯和生活中,我经历了很多的磨难。我不知道人是否可以控制命运,但我自己明白,你无力去改变它。就像你要忍受伤病,接受输球,以及自己的孩子因病离你而去。”

恩克在人生最后的几个星期开始变得更阴沉,妻子特蕾莎曾建议他仿效数年前的代斯勒,公开他患上抑郁症的事实。但他害怕因此失去继女的抚养权,害怕失去国家队的位置,害怕离开足球,“这是我唯一擅长并且喜欢做的事”,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包括他因为伤病缺席的比赛,也包括他三年前夭折的女儿。

最终,2009年11月10日这天,恩克与汉诺威守门员教练西弗斯约定了下午再进行一次训练,可是恩克没有出现,而且他关机了。

恩克出现在了艾尔菲泽,市内铁路枢纽处。有时候恩克也会乘火车去训练场,所以他知道大概在18点15分,会有一辆从不莱梅驶出的特快列车经过这里。

他站上了铁轨,并向着时速每小时160公里列车的开来的方向缓缓走去。此去不足200米,就是他已经夭折的女儿拉拉的墓地。

患有抑郁症的恩克,在很多队友看来,是个乐观积极的人。如德国后卫默特萨克后来回忆:“恩克在其生命里的大多数时间中,都是像我认识的那个他一样:理性、充满快乐、健康。”

甚至,自杀当天早上,恩克仍在努力训练。他患上的是非典型性抑郁症,会突然发作并导致自杀念头。

直到今天,职业运动员的心理状况依然为人忽视,外界只会评论球员表现好坏,却很少寻找原因。比如我们今天说起阿德里亚诺,会惋惜他不珍惜自己的足球生涯,然而他2004年之所以开始酗酒作乐自暴自弃,和亲人的离去有着直接的关系。

2004年,就在阿德里亚诺职业生涯最顺风顺水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后来他回忆:“那个时候,我随时都有可能做出和恩克一样的傻事来。这事发生在2004年,我父亲死了,我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只能不断的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我开始酗酒,我开始严重的失眠,我那时候几乎忘了,我还是个职业球员。”

实际上有许多球星在治愈后都承认曾患有抑郁症,但他们都不敢公开。比如布冯,就因为2000年欧洲杯前受伤丢失主力位置、新赛季改穿88号被认为是纳粹分子(英语中第8个字母是H,有人认为88就是两个“HH”,暗示为“Heil Hitler”(赞美你,希特勒))、以及学历造假事件差点入狱等风波而抑郁。

伊涅斯塔因为好友、西班牙人队长哈尔克的去世,在2010年世界杯前,“准确地说不是抑郁症,也不是哪儿病了,不是,就是让我忐忑不安”。伊涅斯塔后来严重到2010年南非世界杯期间,每天深夜,当其他所有人已经入睡后,他会悄悄打开房门,在酒店过道不断短距离冲刺跑步,以此来伪装内心的不安和痛苦。

布冯和伊涅斯塔都是幸运儿,因为他们后来都成功走出了那段阴影,然而有更多的球员在承受着足球运动员不能抑郁不能软弱的痛苦。伊涅斯塔后来说:“我们也是人,也许在某些方面我们是特别的,但从身体上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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