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商女了无益,未妨乱世观风尘‖文/十二月

谁道商女了无益,未妨乱世观风尘

今天重温了《那些女人》,这部充满时代烙印与女性光辉的电影。抗日战争的尘屑滚滚弥漫而来,在云霄中陡然刺破的枪声,打破了江南这份难得明丽祥和。我端坐在滴阶晚凉的江南暮色里,想和大家聊聊“那些女人”。
人似乎总是习惯于在恒常与巨变的间隙中思考存在的意义。恒常巨变如一面刚出水的镜子,明晃晃的映照着生活的亮光与晦暗。在恒常中欣享人世间善意,在巨变中,俯望万事沧桑。
    那被细数的日子,像路旁泛黄的银杏叶,从青到黄,从黄到枯,从枯到落,伴着愈显清冷的秋风,踏着细密的针脚,杂乱的铺洒在地面上。兜兜转转日复一日,一切到头来,似乎还是回到了原点。于是在感慨时光易逝的同时,又有一种觉得自己从未生长的伤感。江南水乡的秋,总是这样清逸而不失雅淡。那浸透人间烟火的斑驳的石拱桥,最是红尘。
那座久经岁月雕琢拱桥,连通着河两岸,水与泥缠绕交裹散发出泥土的潮腥味,清风携裹细浪轻轻的抚过那布满青苔的桥壁,沉默在桥上那些女人的嘈杂话语中。
总觉得就像云上的日子,同样的事情由相似的人进行着重复,濠河桥头,那苍老嘶哑的叫卖声在浸润秋意的晨风里打着寒颤。“卖梳油头嘞,胭脂,香粉,雪花膏……”风烛残年的陈老爹踉踉跄跄的担着由竹片编织而成的老旧货框里那些与他年龄极不和谐的“上海货”,摇着那婴儿喜爱的木质摇鼓,向着那些曲折深幽的老街旧巷竭力的吆喝着。旁侧,刚出炉的馒头铺子,正在腾腾地洋溢着热气。
濠河的水,总是怜惜的,它没有把陈老爹的声音沉沉的拍打进浪里,而是呵护托举着让陈老爹那快被市声所淹没的嘶哑的吆喝声随着濠河滚滚的涌入每个女人耳中。那些女人用裹在腰间的那弥散着鱼腥味的围裙抹了抹嘴角残留的唾液,踩着细碎的步伐扭动着浑圆的屁股,像鱼群一样淌了过来。
“哎呦,陈老爹,天天听你喊魂,到底卖什么好货色”水芹娘那极富特色的南通话从桥阶上传了过来,“水芹娘,这是昨天才进来的,正宗的梳头油哇”陈老爹用他满是褶皱的枯手颤巍巍的把梳头油给水芹娘呈了过去。“什么梳头油啊,这濠河水就是最好的梳头油”水芹娘提高了声调,指着那无声的濠河,向众人打趣道。这就是水芹娘,那些女人中最地地道道的乡下女人。
水芹,是她女儿的名字,依水而生,是她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宿命,停靠在河岸边那随风微摆的一隅已泛陈迹的小船,是她一家四口免于风餐露宿的依存之本。晨风轻漾,船头小火炉里的火焰吞吐着寒气,忽明忽灭。水芹拿着一片棕叶编织而成的蒲扇,温柔的安抚着它不定的情绪,清粥在热锅中辗转低吟。
“家来呦,吃早饭咯”船儿晃荡,水芹她爸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扯着嗓儿,向桥心唤去。
“来了,来了,喊魂哪,真是的”女人们踏着细碎的脚步,纷纷扰扰的走下石阶,桥下,晨冰退去,微波轻泛。
庸常,凡俗,烟火气息氤氲这市井街头。也许,这就是凡俗人生最好的描摹。那些嘈杂的琐事,打磨出了一张张带刺的嘴皮子。安逸的小城,生命自然而然的延续,生活恒常的延展,命运缓慢的在时光流逝中展现出它应有的轮廓。
但,始终,在巨变面前,这种恒常,是那般脆弱。
当战争的硝烟像乌云一样带着狂风暴雨袭来之时,这座小城,却表现出空前的平静,沉默与压抑。仿佛街巷里头,还有那群追逐嬉闹的小孩若隐若现的笑声。仿佛,桥头那边,还依稀传来陈老爹那悠长的叫卖声。仿佛,桥阶上,仿佛那些女人的叫骂声还回相于耳旁。可是,现在,却平添了一份虚无,桥头的老树,愈发清瘦,渐趋迟暮。
战争的到来,那些女人纷纷偃旗息鼓,这是属于她们的空前和平,也是革命伦理与家庭伦理在抗争中的相互妥协。
水芹娘是那样的瞧不上在东南营做“婊子”的惠姑娘,她们的初次对话,水芹娘就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对惠姑娘的不屑与嫌弃。原因,仅仅是因为惠姑娘是婊子,她嫌她脏。但对于水芹娘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传统妇女来说,这个理由,足以说服她对惠姑娘抱有偏见。
“东南营的怎么了,堂堂正正做生意,我又不曾给自己立贞洁牌坊”这是惠姑娘对水芹娘的回应。之后,当惠姑娘主动买水芹娘家的河蚌的时候,水芹娘二话不说把那早已放置在称盘上的四个河蚌,用力的倾倒回箩筐,当惠姑娘把轻轻一块银元放于称盘上时,换来的却只有一句“你这种人的钱,我嫌脏”这时候,我开始心疼那个想与这个世界和解,却无法被容于这个世界的那个姑娘,世界那么小,却无法再多容她一个人。
但她始终是良善的,当水芹娘的丈夫被日本人挂尸城头后,依旧是那座桥头,女人们纷纷把自己一些值当的东西赠予水芹娘,以济她们她和她一双儿女的生计。惠姑娘是最后来到这的,她小心翼翼把一枚戒指从那层层手绢中取出,沉默的放到水芹娘手中,当她们目光对视那一瞬,她也只是说:“这枚戒指是我母亲给我的,干净的”。这是她们的首次和解。
对惠姑娘,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心疼,烟柳女子,本就孤苦飘零,也多薄命。她得了脏病,被老鸨赶了出来,在濠河边当了野鸡。但她却又是最干净的那个人。“婶子,我身子脏了,但心不脏,我自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我想,与其让那些日本鬼子糟蹋了好人家的好姑娘,还不如我把脏病过给他们,让他们不得好死”这是惠姑娘最后的自诉,她干净而伟大。当一位女子在大街上被宪兵队追赶,当刘二来抓水芹献给山本太君时,都是她,用自己的身体,拯救了两个女孩的一生。
这是一部乱世佳人的传奇,是一个民族在国难面前团结一心的佳曲,就故事而言,无疑,深谙伟大的同时,也应心怀怜悯。
向上看的同时也要往回看看,所有的路都不容易,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做好当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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