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关锁（河南省）
提起打工，很多熟悉的朋友都感觉很好奇。我一介书生，常年在公务员机关工作，哪有时间出去打工呀。其实我还真有过一次打工，心酸的记忆到现在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的老家在豫西深山区，那里“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对面能说话，见面一晌多。”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然而祖祖辈辈们竟然习惯了这种深山里的牛拉肩扛式田园耕作生活。不怕你笑话，初中毕业之前我连县城都没有去过。每周五学校放假回来，白天得赶着牛去地，一边放牛，一边帮助家人干点农活，晚上劳累了一天还得爬在豆大的煤油灯下苦读。因为是独生子，奶奶和父亲也很娇惯我。虽说没有出过太重的苦力，但简单的农活还是不能少的。十一二岁我就学会了犁地、耙地和摇橹种麦。这样的生活一直延续到我初中毕业，直到九十年代初那张通知书的到来，才开启的我人生的第一次远行。“锁儿，通知书来了……”在家期盼了许久的我听到门外邻居大伯的叫声，腾地从凳子上弹起，冲出来屋门。看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惊呆了：“你被录取到豫西师范学校，自费生，需交费用6000元……”刹那间，不争气的眼泪迅即顺着我的脸颊滚落了下来。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6000元呀，你在哪里？那个年代，6000元，对于一个常年在土地上刨食的农家子弟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我该怎么给家人说呀，这书还能读下去吗？如果仅仅是因为我家在山里，农民，穷，或许还会好些。可问题的关键是我的家庭和别的孩子们不一样。我七岁离开了母亲，十一岁时候，父亲为我找了后妈。后妈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爸和后妈结合后又给我添了个弟弟。当时，我爸是招夫养子，也就是父亲一个人承担了两个家庭的二十多亩薄地的耕作和所有经济开支。我和后妈的三个孩子都在读书，两个中学生，两个小学生，那个年代除了日常开销，我们还要交书杂费。前些年家里积存的那点钱财早已所剩无几，去哪弄这么多钱呢？那个暑假，在我家，每天都是唇枪舌战，父亲和后妈经常为我的求学费用摔盆子撂罐，吵得不亦乐乎。为了筹集学费，炎炎烈日，父亲早出晚归，四处求亲告友；七十多岁裹着小脚的奶奶看我无助的样子，那个漆黑的夜晚，召开了家庭会，“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我娃上学”，奶奶撂下这话后，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她攒了半年之久的一百多块卖鸡蛋攒钱。“孩子，钱的事你别管，好好学习，长大了要争气”。听着奶奶的话，看着她那满是沧桑的脸，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七月的山里，热浪滚滚，地上象下了火。路边的树木花草像是霜打了一样个个耷拉着头，没有一点生机。布满了荆棘和砂石的南阎公路修建工地，一群来自四川、浙江等地的农民工正在忙碌着采石运料。这是一条通往县城的国防公路，因为在山里穿行，逢山钻洞，遇河架桥。那个暑假，我也加入了打工大军。我所在的打工区域是一个石山，要开挖隧道，大约二三百米。每天我和浙江、四川的农民工一起，来到这里，搬石头，运土方，等着钻洞工人把石头撬下来，然后用架子车一车一车地运出去，倒入沟里。一天三顿白米饭，加点炒洋葱白菜，晚上睡在用木棒支起的床上，蚊虫叮咬不说，早上起来腰椎经过木棍的顶压几乎都直不起来。工地上，隆隆的炮声中，我亲眼看见四川民工被飞来的石头砸中手腕，一只手瞬间变得血肉模糊。山洞内不仅昏暗，而且潮湿，不时还会落下积水或者砂石。渴了，喝一口山泉水，饿了，啃点硬馍馍，两个月下来，我的三个指甲被石头砸掉了盖儿，将四辆架子车推翻进来沟里。没了指甲后，用手去搬石头，嫩肉挨着地面的砂石，那个疼呀，用刺骨扎心真的一点也不过分，就这样，包工头还非要扣除我的工钱。说是我把车推翻沟里了，人小不能顶一个劳力了等等。最后还是在当地老乡们的帮助下，包工头方才答应付我270元工钱。离开工地的那天中午，工地包工头特意给我准备了四个菜。好像是，青椒炒鸡蛋、蒜泥黄瓜、水煮白肉、木耳洋葱凉拌，他还买了两瓶竹叶青。我们几个关系要好的工友在石洞里席地而坐，一边认真回忆着打工期间的心酸往事，一边喝起酒来了。这是我人生喝的第一次酒，倒入嘴中又苦又辣，喉咙象被火点燃了一样。那天，我们的话不多，酒倒喝的很快，不知不觉间，我已感到天旋地转，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像是进入了仙境一样。迷迷糊糊间，只听见包工头一行鼻涕一行泪地说：“这孩子也真不容易，看见他我都想起了我的孩子和我小时候……”。后来，同行的好友告诉我，那天我也哭了，哭得很伤心，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酒劲过去，等我清醒过来，太阳已经西下。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捏着一沓钞票，我仔细数了数，竟然有四百元。我收拾了行囊，回到家，当我把打工的钱交到奶奶手里时，奶奶摸着我的头，半天挤出了五个字“孩子长大了”。如今，这条公路已经通车二十余年，每次经过这里，我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后来，每当我看到儿子在学业上有丝毫马虎时，我都会把这段辛酸的打工故事讲给他听。也许这个故事成了他前进的动力，数年后，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走进了好多人羡慕已久的世界名校——上海交通大学。
作者简介
王关锁，男，河南省渑池县人，现供职于渑池县文联。热爱文学，酷爱写作，先后有260余篇文章见诸于《人民日报》、《党建》、《河南日报》、《三门峡日报》、《黄河时报》、同步悦读等媒体，散文《接到入学录取通知书以后》入选《中师单元练习优秀习作评点》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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