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桥,让我猜猜你在等谁?
华山桥,让我猜猜你在等谁?
韩庆祥
沿小清河岸步行道东行,穿过前进桥,眼前豁然开朗。左岸的华不注山孤峰鳞峋,历历在目。不觉间,河道拐了个慢弯,前边大桥上,闪出一溜青瓦红柱的长廊和古亭。长桥卧波,亭廊仿佛和华山拉起手来了。如此古色古香景点,须登临才能尽兴。
这桥北临华不注,名日华山桥,桥两侧步行道上,覆盖着颐和园式长廊,它顺手串着两座古亭,双檐,高大端庄两头则用单檐;四角亭收口,很是精神。这座古亭飞檐斗拱,上有宝顶,
亭内藻井的内饰,以及廊檐梁枋,都彩绘蓝白色调的:漆画,华美而不失庄重。
有人说,建筑是城市的灵魂。我看,桥梁就是大地的代言人,它岂止是提供车马通行之便,他还联系着民族的古今。十几年前,市区拓宽河道时,重建了沿途的公路桥。华山桥的设计师,依托历史名华山华不注,因景造型,打捞起齐鲁大地厚重的历史,让人去遥望那条烟雨苍茫的来路。
凭栏远眺,野旷天低,岸柳黄褐,寒鸦戏水。冬日的斜阳,给华华不注涂上一层金辉这山、
从古至至今是见过大世面的。它更像是位峨冠博带宽袍大袖的老者,日日年年,伴着清风明月,
给新生的华山桥,悄悄地讲述着往日的:故事。四座双檐亭,各自托举的匾额分别是“送霞”“邀月“迎旭”“浮岚”,看那凝神静听、肃立以待的样子,真像四位侍者,在等候贵客光临。
我猜,你在等一位男士,他叫逢丑父。2600年前,齐晋两军在华不注山下对阵。齐项公占有主场优势,却因骄横,一战即溃,战车退至山下,被对手围了个严严实实。眼看逃窜无路,齐公的随车护驾以死救主,立即与齐王调唤位置,在对手手眼皮子底下,假装呵斥换装的“车夫”,去华泉取水,使齐王得以逃遁。护驾将军身着齐王冠冕,被押至大营。主帅认出此乃假货,勃勃然大怒,喝令推出帐外斩首。这位勇士毫无惧色,仰天大笑说:“今天杀了我没什么,只怕将来再也没有人肯为主子赴难了!”春秋时代的人崇尚节义,听到这话,反而免他一死,放他出营。
年轻时,我特爱读(东周列国志》,敬佩逄丑父,还讲给别/人听。有一次,人家指出,我把“逄”(pang)念成“逢”(feng)了,闹了个大红脸,打那儿,“逢”字再也:念不错了。他的名字虽有一个丑字,但“丑父”不丑,历代被奉为忠烈前贤,华不注山下有忠义祠供奉着他的塑像。故国的山水,早已忘掉那位齐王姓名,但“逢丑父”这位壮士大名却如雷贯耳。
我想象着,山前的大道上,一辆战车,四匹骏马,逢将军一手挽缰,一手持戈,高高的头盔上,缨络闪闪发光。归去来兮!将军,宽绰气派的华山桥,为您铺下了红地毯。廊亭正中,已经摆好了接风酒。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高度不足200米的华不注,因写进《左传》而扬名天下。北魏的郦道元,又把它写进了《水经注》。我以为,在群山峻秀的泰山余脉中,华不注仅凭“单椒秀泽,不连丘陵以自高”的形体美,也轮不着它脱颖而出。
华不注获此殊荣,是它一登场就凝聚着民族文化的气场。中华文明的火炬,一经写入典籍,便代代传递,照耀着海内名士跋涉之路。齐晋之战一千多年后,出生在西域的大诗人李白,在巴山蜀水饱览史书,仗剑远游。
人在旅途,最亲近的是天上那轮明月。三盛唐诗人中,李白笔下的月亮总是多一些人间烟火气。“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他的诗句沾着戍边家人的泪水,“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皓月当空,他牵挂着玉门关的战事,就是喝酒也要“举杯明月,对影成三人。”
有人断言,自从李白走出三峡,月亮就成了李白的月亮:“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除了李白,还有谁的名字,让人一提起来就想起月亮呢?有人说,只要凭着春节吃不吃饺子,就能判断他是不是炎黄子孙。我看也可以换个定义,只要看见月亮就想起“床前明月光”,肯定是炎黄子孙无疑了。
李白奔着华不注来了。他泛舟华山湖,登临华不注,一路赋诗:“昔我游齐都,登华不注峰。兹山何峻秀,绿翠如关蓉。“华不注的道观让李白飘飘欲仙:“潇洒古仙人,了知是赤松。借子一白鹿,自挟两青龙。”李白搁下笔,就要借一白鹿,乘风而去了。“请诗仙留步!”华山桥上的“邀月”亭,已备好金桶美酒,等着他对月举杯、再谱华章皓月坠林,雄鸡唱的,华山桥的“迎旭
亭迎来第一缕晨旭。八座古亭,宝顶端庄,向想日行了注目礼。和的阳光,映照着不远处的四风闸村,这个普普通通的北方村落,却是爱国诗人辛弃疾的故里。他幼年丧父,靠祖父辛赞抚养教诲。他出生时,济南已是金人的沦陷区。我们无法推想,辛赞怎么将文治武功、胆略气魄集于孙子一人之身。打开史书,一页页都记录着辛弃疾的壮举:23岁那年,他率领部下,夜金营,擒拿叛贼;他敢在金国统治区穿城越寨,投奔南宋朝廷;在潭州(今长沙)主政时期,亲自训练起支2000多人的劲旅,志在挥师北伐。若当他是员虎将,却能呈奏强国良策《美芹十论》;若说他是一介书生,却偏要跃马挥刀上沙场…
辛弃疾期待着“马似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在有生之年为国效劳。但朝廷苟且偷安,打压主战派,被打发去种地,急得他把江边的栏杆拍遍。这位文武兼备的旷世英豪,直到67岁撒手人寰,留下几百篇壮志未酬的壮丽词章。当代学者梁衡评价说:“要是为辛弃疾造像,最贴切的题目就是把栏杆拍遍。”历数300年两宋风云人物的家国情怀,无人可比辛弃疾。
800多年过去了,这位大诗人的孤坟还在江西上饶的铅山县,该接诗人回归故土了。辛稼轩有临水咏诗的习惯,来华山桥看看吧,桥头亭的迎客匾还有些韵味,西南角梳风”,东南角“听雨”,西北角“揽翠”,东北角匾额空缺。我猜,等稼轩先生仗剑归来,会亲笔题曰“梦回”,还会高声诵读“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在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征途上,水远需要他那股英雄气概。
这片土地,原本是赵孟颇“鹊华秋色图”的蓝本。世人皆夸那画珍贵,却无人指出,那画面反衬出蒙元入侵后大地的苍凉。偌大的鹊华大地上,几只小船,三五牛羊,没有多少人间烟火气。而今,从华山桥踏上鹊华大地,已经世殊事异:花木扶疏,湖水荡漾,鳞次栉比的高楼、迤的高架、巍峨的跨黄大桥、川流不息的车辆…新时代画家们,尽情地泼墨吧,今朝的鹊华盛况,要成就你的传世之作呢。
新春时节,盛世的锣鼓敲起来了,一支支高跷秧歌队伍,奔向华山桥。华山桥,灯笼高挂,笙歌响起,我看到,你等候的贵客,从天涯海角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