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造梦取暖
梅丽尔·斯特里普塑造的铁娘子和时尚女魔头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以至于她2016年出演的《跑调天后》中的女高音歌唱家弗洛伦斯·福斯特·珍金斯,完全成为观众认知中的一种颠覆。珍珠、皮草和蕾丝花边装饰下是粗壮的身材,因为光头,所以时刻需要戴着假发,满面皱纹,眼睛老花,睫毛是假的,眉毛是画的,梅毒破坏了她的手神经而不能弹钢琴,更使她身陷不育和不治,更为离奇的是,作为一个歌唱家,她唱歌居然还跑调!
然而真相在极度热爱和谎言包装之下变得令人难以置信,音乐竟让珍金斯创造了奇迹。
她战胜了疾病。十八岁时第一次婚姻让她从丈夫那里染上了梅毒。医生说,梅毒病人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活不过二十年,她怎么可以活过了五十年?答案竟然是对音乐的热爱。在跑调的歌声里,她登临圣殿,置身梦境,将俗世的烦恼、身体的病痛置之物外,完成了自我疗愈。
她赢得了完美的爱情。英俊的英国绅士克莱尔成为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她的经纪人、知音、粉丝、保镖,更是她的造梦者。他在她的歌唱里沉醉,每晚亲切地唤她“邦妮兔”,为她朗诵,在她入睡后帮她摘下假发和假睫毛。早上她一睁开眼,他就会把早餐端到床上来。他一切以她为中心,作为一个曾心怀梦想的演员,本想在她的音乐会上表演一段独白,一旦发现她有所反对,他马上表示放弃表演。他宽慰她对死去的第一任丈夫的怨恨,严格面审音乐会观众,说服钢琴师为她伴奏,密切关注观众反应,把敢于嘲笑的观众及时清除场外,重金买下报道她演唱跑调的所有报纸。即使因为身患重症不能肌肤相亲,但他始终如一地支持她,维护她,鼓励她,甚至崇拜她。
克莱尔当然不是完人,他爱她的善良、执着之外,不排除他也爱她的钱财,他也有人的正常生理需要,会因醉酒与美艳的暴发户太太发生一夜情。一切人都有弱点和瑕疵,一切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这是一个纪实故事,以爱的名义,书写传奇,但也还原真相。
珍金斯拥有众多音乐家朋友和粉丝团。她支持音乐事业,对音乐家、剧院和音乐团体慷慨相助。她甚至赠给开往前线作战的士兵一千张自己演唱会的门票,她想以自己的方式为为国作战的人献上敬意。她时时刻刻带着遗嘱,为一切给她支持的人留下财物作为回报。所以,听她演唱的观众,也许并没有自己的音乐品位与立场,只是单纯地被珍金斯巨大的音乐热忱所打动,他们不介意她的荒唐,甚至在其中享受着她的滑稽。如你所知,即使在今天,那些毫无演技的影视明星不一样拥有他们的粉丝大军么?所以,珍金斯的故事,绝对在今天的演艺圈可以找到现实版。
当时的评论认为:“尽管弗罗伦斯夫人的歌声并不完美,但娱乐性极强,总能让听众感到非常开心。”她的歌声到底有多搞笑?影片用钢琴伴奏师和年轻阔太太的反应来表现。钢琴师科梅斯第一次听她练习演唱,表情从惊讶、不可理解、不知所措到离开时在电梯里的陌生人面前忍不住大笑,丰富多变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他甚至拒绝为珍金斯在演唱会上伴奏。而阔太太在第一次听演唱时被逗得大笑不可扼止,只好爬出音乐厅,颇为形象地用身体演绎了“笑趴”这个词。
在克莱尔精心炮制的假象里,珍金斯生活得多么幸福。而一旦她读到从垃圾筒里翻出的报纸上的真实评价,真相就如同一把利器,直接刺中了她的心脏,她倒下后一病不起。华丽的梦终于褪却包装,露出本来面目,她死在一个月后。可是那又怎样,相比长久的梦的温暖与精彩,真相短暂的冰冷残酷又算得了什么?人性就是这样复杂,慷慨与自私、盲目与单纯、忠诚与妥协,克制与贪婪,它们有时会失去原本的边界,让你看到美的同时,也认识到弱点与缺陷。
相比中国电影《立春》里有着夜莺般歌喉却永远无法实现在歌剧院登台演唱实现梦想的王彩玲,像弗洛伦斯·福斯特·珍金斯一样活到这样的境地,大约没什么遗憾了吧?坐拥百万遗产,有一个英俊、体贴至极的丈夫,一生挚爱音乐,她从给总统演奏的童年,到在卡内基音乐大厅举办独唱音乐会,从未放弃舞台和音乐。最重要的是,曾在当下如此鲜明地存在过,爱过,投入过,即使上帝真的没有给她演唱天赋,但用热爱造梦,用音乐造梦,从而了无缺憾。
人生苦短,造梦取暖。你不必嘲笑珍金斯,也不必嘲笑王彩玲,人人心中都需要以梦想来照亮。
不然,我们何以跋涉过那些阴暗的、沉闷的,有如在隧洞中摸索的,看不到希望的时日?
电影给我们带来的,
不只有娱乐,
还有对人生的思考,
以及深刻的启迪。
它的造梦功能,
同时带来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