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坚强
冬天来临前,一然一直加班。有一天甚至开夜车至凌晨。她说,我怎么腰疼,头疼,吃了东西嗓子就噎着,好像身上长东西了。
我说,别瞎说。哪有的事,你那么年轻。可能加班累的,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她吃好多去痛片顶着,最后不得不去了医院。这一去就是好多天。检查了脑部、食道和胃,都没毛病。她记起春天体检时,医生说肾部有个结节,建议半年后复查,就又查了肾。
坏消息出来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我加班时,都是她陪我一起加班。在省里培训,我们俩住一个房间,深夜十一点,还在讨论众公号改版的事。她的学习笔记,记得比我认真一百倍。我们在深夜的暴雨中并肩而行,共撑一把雨伞。生命与生命的相遇是一首乐曲吧,有弹奏,有聆听。有启迪,有激发。我从没想过比我年轻十几岁的她会生病,一定是误诊吧。
我亦不知怎样安慰她,我的语言太苍白乏力,无法射中病灶的靶心。
何况我还无限度榨取她的精力和时间,手慢一点都被我抱怨。她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可是我欲壑难填,即使她在省委党校学习一个月刚回到家,第二天我还迫着她加班。她女儿想妈妈想得不行,就站在办公室她的桌边大哭。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只能如此,而她最能帮我。想及这些,我心里,酸楚难耐,万般愧疚。
她决定去省肿瘤医院手术。身体的经济的双重压力,我不知她将怎样面对。
大家都牵挂她。陈风云感伤地说,我祈祷,一然快快好起来吧,回来我们好好竞赛!
强将手下无弱兵,但在我们这里反过来了,她俩是棋逢对手金风玉露的强将,我其实才是弱兵,只是没人知道而已。我现在有勇气拿起手术刀,无情解剖自己,写出一系列自揭其丑的分析自省报告,不怕暴露自己的丑陋与可憎,实在是岁月的馈赠令我重燃激情,他们的包容给了我无畏的勇气。
手术一周后,我和娜娜老师代表大家去长春看望她。天很冷,对她而言,这何尝不是双重的冬天。
然而苏醒室里,她微笑着迎接我们,轻声说起病情,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场感冒。他先生陪伴在侧,细心呵护,不离左右。
不是不疼痛,不是不担心,但她的乐观和坚强,一时让人对生命的蓬勃充满了敬畏,更对患难真情有了相当直观的感受。
看护大姐不时帮她往身上扑爽身粉,因为会有一个月时间她被禁锢在室内一动也不能动。一个人的外在和内心有时并非我们看到的那样,只有电闪雷鸣,才显露本质和力量。而我们,总是坚持以自己有限的认知和无限的联想组成的词典来解读他人,不知道煎熬一直磨损她,她却不曾畏惧,不曾被击溃。
她有一片森林,里面有禽鸟鸣唱,还有奇花异草。即使冰雪覆盖,那也只是春天来临前的积蓄与等待。人生大的挫折与灾难是一堂生命之课,她一丝不苟写出了答案。
两个月后,我去她家里看她。她的新家是漂亮的蓝色海洋风格,她穿一件黑色针织长袍端然而坐,面如满月,仿佛病魔从未光顾过她。
她怎么可以把黑色的袍子穿得这么美?于是,从她家里一出来,我就到处找黑色的宽松长袍。我曾迷恋的黑色,今天令我在其中找到了更多的安全感。如果说年轻时我选择了洁白粉红冰蓝墨绿装饰我的年华,那么现在是一然教会我驻扎在黑色里,然后豁然看见星光璀璨和天心月圆。
假期开会,我找到的录音笔坏掉了,就在群里问谁有,她第一时间告诉我哪里有。我的手机掉进了下水道,但是工作一分钟都离不开手机,每天发布的公号推送都需要看手机,一时想不起大家的电话号码,就只好叨扰她跟大家说明。她毅然担起责任,不顾劳累,一一搞定。
复工第一天,她竟然早早坐在了办公桌前,认认真真补学习笔记,校对公号文章。她也真诚和风云道谢,感谢她默默承担更多的工作。相濡以沫的沫,为什么是唾沫的沫?因为感恩需要言语表达啊。
我极力想表达自己的感动,却无法给一种感情命名。这世上有爱情亲情友情,可是我明明感到有一种感情没有爱情浓烈,但比爱情长久;没有亲情紧密,但比亲情神奇;没有友情宽泛,但比友情更有知己之感。它超越了年龄性别,如此具体可感。她曾经靠着拼劲熬夜完成大量新闻撰写修改审核工作,直到此刻,她都有一种忘我的境界,不以病弱为病弱,不以牺牲为牺牲。我固执地认为,这一切是为我。由此,我不断被唤醒,扔掉昨日之我的蜕变之壳,在老去的年轮里成长。借由他人的成全,牛打江山马擒功,我竟然看到了更多本不属于我的风景。
我没有花园,奉献不了芬芳。我没有长剑,走不了天涯。我不会凌波微步,飞不过重重江湖。但你有一切,复刻给我,于是我就也有了一切。
这世上,有很多奇迹。我们没看见,常常就不肯相信。生的伏笔早已打好,春天降临大地时,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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