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捕鱼
一大早,老刘哼着小曲,沿溪牧羊。看看前方体圆身肥的群羊,望望头顶蓝天下白云朵朵,恍惚间,老刘产生了一种错觉,不知是自己赶着一群散落在地上的云,还是自己的羊群行走在如洗的天空。
老刘年轻时是个捕鱼的高手,如今虽然不比当年,但他依然保持着捕鱼的热情。每次放羊他都扛着鱼叉,贼溜溜的眼睛时不时朝小溪里瞟上几眼,仿佛那柔软的,随着溪流舞动着身姿的水草,都是在向他搔首弄姿。
他转过头又猛地甩了回来,不经意间发现了目标。只见青黄茂密的水草间,一尾体型硕大的草鱼正缓缓地朔流而上。
体态的茶黄,背部的青灰,与水草浑然一色的伪装未能逃脱老刘的眼睛。他丢掉赶羊的鞭子,举起钢叉,猫着腰向小溪靠近。始终如一的,是他那双盯着草鱼的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马上到了射杀的范围,钢叉缓缓向后上方升起,老刘瞪大眼睛,咬紧牙关。他似乎已经看到这尾草鱼,在一道寒光过后,被刺穿的身子在钢叉上拼死挣扎,水花四溅,水草缠绕。
草鱼察觉到了危险,它摆动尾部,加速向前。老刘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不多时,老刘呼吸急促,体力略显不支。他想算了,人不服老不行。他要打道回府,谁知那尾草鱼也放慢了游速,好像同样力不可支。老刘又紧跑几步,草鱼再次加速;老刘放慢脚步,草鱼也开始不紧不慢地向上游而去。
老刘觉得这鱼挺有意思,同时又感到它是在戏弄自己。这使他欲罢不能,他手擎钢叉,继续他们的追逐游戏。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天色逐渐暗淡,待老刘反应过来,羊群早已被他甩到了身后。
老刘有些着急了,天黑之后更难捕捉到这尾草鱼。他心生一计,在紧追一阵之后,他慢步追赶,刚慢下来,又快速向前。草鱼措手不及,但是反应快速,射来的钢叉刺中鱼尾,它扑棱了两下快速向上游去,血丝随着几片鱼鳞顺流而下。
钢叉速度太快,河里的碎石飞溅四起,恰巧一小块儿碎石朝刘老射来。猝不及防地击中了老刘的左眼。老刘当即被打得酸痛难忍,泪水直流,半天没有睁开眼。
他又羞又愤,誓与那尾草鱼势不两立,他一手拿着钢叉,一手捂着左眼回去找自己的羊。
黑夜像墨水倒入水中,慢慢晕染开来。老刘找来找去,还是少了一只。他更加气愤,并把全部过错归咎于那尾草鱼,非要把它捉住食肉饮血,挫骨扬灰不可。
每次牧羊,他更加注意小溪里的动静,让他兴奋的是,不久又发现了那尾草鱼。没错,化成灰老刘也认得,就是它!
他举起钢叉,朝草鱼奔去。草鱼奋力上游,老刘继续猛追,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草鱼拼命向上游逃去。
突然,草鱼撞到了渔网。由于它的速度太快,且身大头小,一下卡到其中。越是挣扎卡得越紧。这时一只手扎入水中,草鱼随着网一起被拉出水面。
草鱼中计被捕。老刘又哼起了小曲,背着渔网,拿着鱼叉,赶着羊群凯旋而归。
接下来,他要好好的折磨这尾捉弄他,害他差点瞎了眼,又丢了一只羊的草鱼。他不打算很人道的直接摔死它,而是要活着把它的鱼鳞刮干净,再撒上盐,然后不急着开膛破肚,那样死得更快。他要直接把它扔进油锅里炸。要多放点油,不等油热就把它放进去,用文火,让它慢慢感受油温的上升,一点点在煎熬的恐惧与痛苦中死去。
边刮鱼鳞,老刘边这样想。他突然为自己的残忍感到一丝恐惧,但是这种感觉瞬间即逝,他依然按计划行事。
奇怪的是,那尾草鱼被放到油锅之后,随着油温的升高,它弓起自己的身子,鱼头和尾部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像一座拱桥。老刘用力拍了几下,草鱼依然保持着身形。老刘把它推倒,草鱼立刻又弓起了身子。再试几次,草鱼依然如此。老刘深觉蹊跷,却又不知为何。但看着它受尽煎熬,想象着它的痛苦,报复的快感溢满全身,老刘微笑着看着弓起身子的草鱼逐渐失去水分,变得又干又硬。
这尾草鱼,至死保持着弓起的身形。难道弓起身子你就不会死嘛,呵呵。老刘嘲笑着它的愚蠢,并把它从油锅里捞出来,拿刀给它开膛破肚。
锋利的刀刃划开鱼腹后,老刘惊呆了,原来这是一尾怀有身孕的鱼,鱼肚里满是鱼籽。它弓起自己的身子,只是为了拼死保护肚里未出生的小鱼。老刘也终于明白这尾草鱼为什么在浅水处游向上游——生殖季节亲鱼有溯游习性。
看着顺着锋利的刀流出的鱼籽,老刘忽然感到非常沮丧,报复的快感也随之消失。他觉得在这场对弈中,自己是个败者,而且失败得很彻底。
老刘依然每天哼着小曲牧羊,只是人们再也没有见到那把他曾为之骄傲的鱼叉。
此文2012年发表于《百花园》,并于2016年入选《从乐园飞往乐园》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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