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英 || 我是一棵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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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棵白杨树
文 | 周文英（陕西商洛）
我是一棵树，长在商丹园区的白杨树。伟岸、挺拔，不曾被画家描抹，被诗人赞叹，多少有点失落。
二十多年前的春天，丹江河里的水先醒了，向岸边的杨柳呼喊：起床了，你们不是等着长高了和春姑娘约会嘛！小草听见了，伸了伸赖腰，小花听见了，揉了揉鼻子，麦苗眨巴着绿色的小眼睛，推了推小伙伴……
老刘从河岸的杨树上砍一捆枝稍，准备晒干当柴火，遇见张大伯，解释说斫了旁枝就能长材料！大伯笑笑：成材的树要会斫！顺手拾几根小枝条插在地头，想等长大了割麦时遮点阴凉。望着一大片嫩绿的麦苗，想着几个月后风吹麦浪的壮观，张大伯偷偷笑了。
他在地头挖几个坑，草草埋住根部，用脚踩实。说来见笑，我们其实没有根呢，接着从丹江河里挑一担水，我们四兄弟各喝半桶。春雨洒过，春风吹过，小伙伴比赛似的绽出了鹅黄的叶片，天天盼着张大伯检阅，可他只是给小麦锄草时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全无大伙期待中的喜悦，他知杨柳命贱，活着乃我们的本份。
没多久，牧童路过，轻轻一拽，可怜的四弟就成了他手中的牛鞭。过了几年，进城务工成了时尚，农民工一个月挣的工资，能买一年都吃不完的粮食，田间地头，不再有忙碌耕作的身影。星星点点，这一片蔬菜，那一片树苗，还有药材和荒草，远远望去，就像长了疮疤的脑袋，丑陋极了。
有天晚上睡得正香，只听“咚”的一声，低头去看，见张大伯的儿子晕倒在三弟脚下，约莫一个时辰，他媳妇哭喊着找来了，原来小两口吵架，女人骂男人没本事，男人却说单凭他家离城近这条件，当年追求的姑娘排长队呢，女人骂他只会吹牛，男人说有一天他要开着小车去旅游。男人没法证明自己不是吹，灌了半瓶酒，扬言要跳河……
酒醒的男人迁怒三弟把他的头碰个大包，女人却说三弟是救命恩人，争执不下，最后意见竟然是：砍了那棵树！男人的想法是，伤我者贱，该砍！女人的想法是，以树之命，换夫之命，值得！三弟的想法是，牺牲自己，报张大伯种植之恩，愿意！
随着商丹循环经济工业园区成为一个词组，我就成了园区的一木，昔日的农田，披上了循环工业的外衣，瞬间身价倍增，我和二弟加上那块地，成了张大伯儿子心中的房子车子和票子，难以想象普通甚至卑微的自己竟会那么值钱，张大伯的儿子把他能想到的赞美词全吆喝出来。可到了开发商口中，我们却分文不值，尤其是春天的飞絮，让人恶心想吐，影响环境卫生，影响交通安全，破坏风景，恨不能立即置我们家族于死地。
几经谈判，主人变成了商丹工业园区某制药集团公司，我不是一棵嫌贫爱富的树，对主人是谁并不在乎。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站在高处的圣贤，看世事变幻纷争，但不道破，做不语的君子。先是一帮民工砌起一圈又一圈的围墙，虽然一堵围墙是一个小世界，但我个儿高，谁家围墙里的景况都看得清清楚楚。一排两层的工棚落成，热火朝天的施工大战就打响了，挖掘机，推土机，搅拌机从清早吵到半夜，水泥、砂石、钢筋、脚手架仿如军事演练，呼啸而来，本以为喧闹与灰头土脸的日子得熬些年头，不料一年功夫，几幢大楼拔地而起。
有天来了一台挖掘机，腾腾腾几下就让二弟脚跟离地，以为我们兄弟命已止此，吓得我赶紧闭上了眼睛，不料听见李董说：不喜欢同一个地方有两棵同样的树，这绝非既生瑜何生亮的狭隘，而是我喜欢创新，拒绝重复。知二弟被捐赠移栽进丹江公园，想着那边环境更好，我松了口气。有人讨好李董说制药重地，岂容杨柳飞絮？建议把我也移走，不料李董扔话：研发，变无用为药用！在我眼里，所有的生物都有其药用价值。
生产线建好了，设备安装完毕，白皮肤的来了，蓝眼睛的来了，他们操着中国话、英语、日语、西班牙语，甚至表达不准时还用手语，合作，研发，协议，推广之类的词儿被用几种语言述说着。有一首歌叫飘洋过海来看你，作为一棵树，我肯定没机会漂洋过海，但我想，身上的东西或许能代表我，漂洋过海去，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有一天研发部主任带着李董来到我的脚下，虽然他们谈的都是些专业词语，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他们商量带谁去参加全球某医药峰会，悄悄告诉你，该集团新药丸的原料就是杨树的嫩叶和花絮……
周文英，女，70后，陕西商州人，商洛市作协会员，商洛诗歌学会会员。现在商洛江原工程检测有限公司工作。散文、诗歌百余篇（首）发表于《中国水利报》、《劳动保障报》《陕西农村报》《现代家庭报》《丹水》《商洛诗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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