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周刊||班琳丽：群山低头饮雪（组诗）
【作者简介】班琳丽，笔名班若。70后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两部，诗集一部，发表中短篇小说20多篇；作品见《文艺报》《星星》等刊物，录入多本年选和选集。获《中国作家》、浩然文学奖等奖项。现居商丘。
群山低头饮雪（组诗）
班琳丽
◎我有春天不可辜负
新买的熟宣纸，泛着瓷白的光，
让我想起母亲劳动一天
终于坐下来的笑。
况且，我在上面抄心经，画梅花，
写下“春风笑”这样的句子。
这无边的不可辜负的白，
这宽阔有度的，自由之光。
小院统一硬化，原来栽花种菜的小片地
铺上各种拼图的彩砖。
就要惊蛰，我担心，
那些眠在这一片土里的蛙与蛇
如何回到地面。
那些日夜勤于翻动泥土的蚯蚓，
我葬于石榴树下的银鱼。
工人们说，柿子树碍眼，锯了吧。
我说，不。
我害怕那些雪天来此觅食的鸟雀，
失望而归。
我知道并相信，万物同人，
生死有数，各安天命。
我还知道，春天拥有复苏万象的神力，
像亲爱的你，有情有义。
我为一切向生而生的双手合十，
并告诉自己——
我有沉默而盛大的春天，
不可辜负。
◎群山低头饮雪
亲爱的，再深一些就是深渊，
再高一些就是云霄。
信仰者的天空，
断崖上的鹰，一次次耸动翅膀。
走吧，没有理由不前。
况且我已开始晨祷，心已离弦，
等你引领。
春已立在每一个路口，渡口。
大地寂然如经书，
返程的人走在上面。
朝圣的人走在朝圣之身的前面。
我与我的身体，
我们并肩走在众生之间。
头顶，云灯缓慢穿行，
似母亲端着油灯，穿过傍晚的庭院。
群山低头饮雪。
马的眼睛涌动白色的波涛。
芦苇低下高贵的头颅。
一只头狼机警地跃起。
花朵与预言，必有一个先于另一个现身。
◎神秘之物
我确定，是一处荒原似的旷野
似一团举在手上的光焰
或许仅仅因为神秘它
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打量我
不离开，也不靠近
移动，却不消失
我试图靠近它
一窥究竟
这好奇，总是让我徒劳
突然想到磷火
老辈人说起的冤魂或厉鬼
因为蒙冤阴魂不散
我开始胆怯，并一再反思
自以为干净的手上
有没有人命
纵然断指
由䓻丹粉饰的指甲里有没有
无辜者的血迹
◎最后的仁慈
夜与睡眠，多么仁慈
梦一次次送来六月的北戴河
我们坐在船上。我与
拍打船帮的海风
这俯身的海，多么仁慈
蓝怀柔蓝。浪头怀柔浪头
我们并肩坐着。我与
照在海上的阳光
山海关多么仁慈
燕山南下，到了这儿低头。
长城东来，到了这儿，
不再走了，一头扑进水里
铁轨多么仁慈
铁轨边的芨芨草，多么平静
我们牵手走在上面。我与
一首隐去尾声的挽歌
你，是最后的仁慈
匍匐，轰鸣，无际无涯
我们躺在上面
我与我亲爱的身体
绵长无疆的生活
◎跟随一只鹰，往有光线的地方移动
麻雀的争议，在每一个黎明到来之前。
一只鹰栖身于一朵梅花上，
像一场红色风暴的源头。
寂廖的冰面，矜持的冷持续结冰。
云杉高枕溪头。他耸起翅膀，
怀揣春风，和无限事。
我则立于无数个时刻之后，
打量他雪峰一般沉默的身姿。看风鼓起
他宽大的襟袍。
像跟随母亲一样，
我跟随他往有光线的地方移动。
◎我有早于大雪封门的虚构
这是一个迟到的早晨。
这是一个泛虚构的早晨。
隔着凌晨三点的夜，与两声咳嗽，
折耳猫小心叫着胃疼。
我小心捂紧失眠。
昨天的旧新闻找到今天的新报纸，
头条找到二十一个矿工兄弟。
死神找到一个狂犬病发作的九岁男孩。
一粒误打误撞的石子
翻出清水里的惶惑与刀。
六月的海递来深蓝的臂弯，
归航的船头靠上去。
两排浪头扶住发抖的船身。
热牛奶，发烫的潮汐裹紧冷腹。
泪目噙笑。枕边书，
书页里的鸽群不安地低飞。
金阳光落满七点钟的宣纸。
从梦中走来的女人，三两笔风
撩起她忧伤的长发。斑马线上，
抱薪的男人，手提一盏上元的灯笼。
我知道他们和一切。
知道春天来了，候鸟会与太阳一起归来。
而我唯一能告诉你的，
这是一个整晚亮着灯的春夜。
这是一个大雪先于虚构封门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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