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与桐庐
王樟松
徐霞客(1586-1641),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明朝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明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地理名著《徐霞客游记》的作者,被称为“千古奇人”。他从万历三十六年(1608),22岁正式出游,直到54岁逝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旅行考察中度过的。
徐霞客游历考察三十余年,在没有他人资助的情况下先后四次长途跋涉,足迹遍及相当于现代的江苏、浙江、山东、山西、陕西、河北、河南、安徽、江西、福建、广东、湖南、湖北、广西、贵州、云南和北京、天津、上海等21个省、市、自治区,遍及大半个中国。更为可贵的是,在三十多年的旅行考察中,他主要靠徒步,很少骑马乘船,还经常自己背着行李赶路。他所到之处,多为荒凉的穷乡僻壤,或人迹罕至的边疆地区,几次遇到生命危险,尝尽了旅途的艰辛。
徐霞客每跋涉一天,无论多么疲劳,无论是露宿街头还是住在破庙,他都坚持把这天的考察记录下来,内容涉及人文、地理、动植物等各种现象。他经30余年考察撰成的60万字《徐霞客游记》,在国内外具有深远的影响,《徐霞客游记》开篇之日(5月19日)被定为中国旅游日。
现存《徐霞客游记》共四卷。在第一卷的《浙游日记》中记载了他游历桐庐的经过(见右图),文字约700字:
初五日,鸡再鸣,令僮起炊。炊熟而归宿之担夫至,长随夫王二已逃矣。饭后又转觅一夫,久之后行。南二里,上马岭,约里许达其巅。岭以北属新城,水亦出新城。岭南则属于潜,县在其西北五十里,水由应渚埠出分水县。下马岭,南二里为内楮村坞,又一里为外楮村坞,从此而南,家家以楮为业。随山坞西南七里,过兑口桥,岐分南北,北达于潜可四十里,南抵应渚埠十八里。兑口之水北自于潜,马岭之水东来,合而南去,路亦随之。八里,过板桥。桥下水自西坞来,与前水合,溯水西走,路可达于潜及昌化。又南五里为保安坪。又一里为玉涧桥,桥甚新整,居市亦盛,又名排石。山始大开。又东二里,止于唐家拱。其地在应渚埠北二里,原无市肆,担夫以应埠之舟下桐庐者,必北曲而经此,遂止于溪畔。久之得桐庐舟。盖应渚埠为于潜南界,溪之南即隶分水,于潜之水北经玉涧桥,昌化之水西自麻汊埠,俱会于应渚,而水势始大。顾五涧桥而上,已不胜舟,麻汊埠而上,小舟直抵昌化,于潜水固不敌昌化也。时日已中,无肆觅米,欲觅之应埠,而舟不能待,遂趁之行。下舟东南行十里,为分水县。县在溪之西。分水原止一水东南去,其西虽山势豁达,惟陆路八十里达于淳安。余初欲从之行,为王奴遁去,不便于陆,仍就水道,反向东南行矣。去分水东南二十里为头铺。又十里为焦山,居市颇盛。已暮,不能买米,借舟人余米而炊。舟子顺流夜桨,五十里,旧县,夜过半矣。
初六日 鸡再鸣,鼓舟,晓出浙江,已桐庐城下矣。令僮子起买米。仍附其舟,十五里至滩上。米舟百艘,皆泊而待剥,余舟遂停。亟索饭,饭毕得一舟,别附而去,时已上午。又二里过清私口,又三里,入七里笼。东北风甚利,偶假寐,已过严矶。四十里,乌石关。又十里,止于(严州府)东关之逆旅。
从《浙游日记》中可以看出,徐霞客这次桐庐之旅时间只有一天半,但他在我县境内所进行的地理、经济、物产、旅游等方面的科考价值,对桐庐经济社会的发展具有十分深远的现实意义。
一、翔实的地名记载和地理描述
《徐霞客游记》(以下简称《游记》)是日记体的中国地理名著。他在《浙游日记》的桐庐段记载中,对桐庐的地名、地理描述准确、细致。
徐霞客游历的现桐庐境内游线,在明代涉及于潜、分水、桐庐三县。行政区划先后已调整,1950年,于潜县长乐乡(今保安源)划入分水县;1958年,分水与桐庐合并为桐庐县。这样一来,徐霞客在崇祯九年(1636)十月初五、初六两天的行程和游线均在桐庐境内。
《游记》中记载了19处桐庐地名。分别是:马岭、应渚埠、分水、内楮村坞、外楮村坞、兑口桥、板桥、保安坪、玉涧桥(又名排石)、唐家拱、桐庐、麻汊埠、头铺、焦山、旧县、滩上、清私口、七里笼和严矶。这19处地名除了应(印)渚埠、清私(渚)口、七里笼(泷)三处和今天用字不同,“头铺”应为“浦头”外,其余地名与《桐庐县地名志》记载相同。
值得一提的是,兑口桥原先叫“袋口桥”。《游记》中写道:“兑口之水北自于潜,马岭之水东来,合而南去,路亦随之。”也就是说,于潜和马岭之水在这里交汇,建桥之地形同“袋口”。袋口桥始建于何时已无从考证。据该村里人说,袋口桥碑记在修筑河堤时填埋,现在只剩下桥拱顶部的石刻了。我从老乡那里借来雨靴,钻到桥下,见石刻经历岁月的侵蚀,许多文字已经模糊不清。连认带猜,才基本弄清石刻内容。乾隆四年(1644),由当地乡绅汤晋臣与新邑(今新登)南安洞山脚吴姓家族共同出资重建此桥。咸丰年间,保安源在太平军的战火下惨遭杀戮和洗劫,袋口桥满目疮痍。战后,当地汤世隆、汤世昌兄弟又对袋口桥进行修缮。也许徐霞客在打听桥名的时候,没有弄清楚是“袋”还是“兑”,也许徐霞客觉得“兑”更雅一点?
《游记》中还记载了7个桐庐县域之外的地名。分别是:新城、于潜、昌化、淳安、浙江、乌石关和(严州府)东关。这些地名清楚地描述了周边县及桐庐所处的地理位置:即与今富阳的新城(今新登)、临安的于潜、昌化、淳安、建德的乌石关和(严州府)东关相邻。
徐霞客无愧为地理学家,从马岭进入桐庐境,一开始步行,《游记》中对桐庐水文、山川、道路的记载十分详细、精准;对地势地貌的描写形象、准确。“南二里,上马岭,约里许达其巅”,短短的几个字,把自己攀登马岭所走的路程、方位、路的陡峭描写得清清楚楚。又如“下马岭,南二里为内楮村坞,又一里为外楮村坞”;“随山坞西南七里,过兑口桥,岐分南北,北达于潜可四十里,南抵应渚埠十八里”;“八里,过板桥”;“下舟东南行十里,为分水县”等等,把每一地理位置的空间距离记载得明明白白。在他所经之地的水文记载上也具体翔实。如“岭以北属新城,水亦出新城”;“水由应渚埠出分水县”;“桥下水自西坞来,与前水合”;“于潜水固不敌昌化”;“会于应渚,而水势始大”等等。
徐霞客对他所经过的山势描写尽管惜字如金,但形象生动。如对马岭只用了一个“巅”字、下马岭用了一个“坞”字。走过玉涧桥后“山始大开”,到达分水则其西“山势豁达”,让山区峡谷的地形地貌一目了然。
另外徐霞客还关注有些地名的别称,如“玉涧桥”“又名排石”等。
二、精准的经济发展和物产记录
徐霞客是著名的地理学家、文学家和旅行家,在《游记》中我们还可以发现他十分关心当地经济社会的发展。
下马岭后,他发现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竟然盛产“楮”(楮,原为构树,树高大,叶似桑,多涩毛,皮可造纸,故纸亦称楮)树,当地人也以造纸为业。看样子,徐霞客并没走马观花,造纸业在当时的分水一带已非常发达。据刘仁庆编写的《中国古代造纸名家列传》介绍,分水有个叫徐青(1522-1566)的工匠,以本地盛产桑皮为原料,模仿“常山纸”工艺,造出了一种薄而细匀、软滑强韧特性的桑皮纸,一时远近闻名,邻近各县纷纷竞相仿造,并把这种纸以他的名字命名为“徐青纸”。其后,徐青纸在印刻雕版、爆竹引线、灯笼雨伞的外皮以及缝纫皮袍子作衬里等方面使用颇多。徐青纸的发明,带动了分水一带制伞业的兴起与兴隆。仅偏远的瑶溪村(1840年前)就有雨伞店13家。
徐霞客对沿途的市场观察细微,在玉涧桥他看到“居市亦盛”;随着山势豁达,人口居住的增加,焦山“居市颇盛”;到了县城的“滩上”,则“米舟百艘,皆泊而待剥”,呈现出一片交通繁忙、商贾云集的繁荣景象。
三.徐霞客旅桐次数考辨
在阅读《徐霞客游记》时,笔者发现,他对分水江、富春江一带的记录十分简略,甚至可以说是一笔带过。徐霞客在地理学上有一个重要成就,就是对喀斯特洞穴的特征、类型及成因,有详细的考察和科学的记述。桐庐多溶洞,有瑶琳仙境、垂云通天河等,徐霞客因为担夫突然逃逸而放弃对溶洞进行科考?桐庐境内的桐君山、严子陵钓台是古代文人的精神家园,可以说,历代文人骚客纷至沓来,徐霞客因为“偶假寐”错过了?
针对这一问题,我反复研读了《徐霞客游记》,结论只有一个,桐庐之旅肯定不只一次。
徐霞客在《闽游日记前》中写道:“崇祯皇帝改年号的那年(1628)二月,我萌发出游福建、广东的兴致。二十日,才动身启程。三月十一日,到达江山县的青湖,是沿进入福建省的陆路走的。”从文中不难看出,他二十日出发,三月十一日到达江山县,途中21天,肯定途经桐庐等地。
《闽游日记后》又记道:“庚午年(崇祯三年,630)春季,任漳州府推官的族叔催促我们去他的官署。我计划今年暂时停止出游,但漳州的使者不断地来请,叔祖念获翁,年岁已高,还冒着酷暑,来家中坐着催促,于是在七月十七日启程出发。二十一日到达杭州。二十四日渡钱塘江,水面平静,不起波浪,犹如走平地。二十八日到达龙游县,找到去青湖的船,距离衙县还有二十里,船在樟树潭停泊。”徐霞客的这次福建之行写得比较明确,二十四日从杭州钱塘江逆流而上,经富春江,二十八日到达龙游,桐庐是必经之地。
徐霞客这两次途经桐庐,文中未作详细记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之前已经来过桐庐等地并写有日记。只是这些日记已经散失。由此推论,徐霞客的桐庐之旅应该不少于四次。
徐霞客的每次桐庐之旅,都是一次人文之旅,物产之旅、地理之旅,也是智者之旅,《游记》被后人誉为“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为后人对当时的自然风貌和经济社会的全面了解,留下了文字记录,是十分珍贵的历史、地理、文学和自然科学文献。挖掘徐霞客文化,提高旅游文化品位,不失为有其历史必然性和时代可行性,对于桐庐旅游发展,乡村振兴,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