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诗选

 

 
  《拉金诗选》是第一部中文版拉金诗歌作品集。它精选拉金诗歌作品150首。拉金反现代主义,高度强调个人性,冷眼看世界。他的诗歌主题建立在英国事实之上,这和他始终如一地保守“英国精神”息息相关。他的诗歌大多采用传统的英诗格律,运用自如而巧妙,但他又将粗鄙的俚语和口语成分引入到考究的诗歌结构与韵法之中。他的诗歌充满想像力,但又具有逼真的细节。他的诗歌风格深受哈代影响,冷静、忧郁、自嘲,精心地绘制出一代英国人的历史环境与精神肖像。这对正在形成中的中国现代汉语诗歌传统具有启发性,同时也将给中文读者带来更多的诗歌的乐趣。
 
  菲利普·拉金(1922-1985),英国诗人。1922年8月9日生于考文垂。1943年毕业于牛津大学圣约翰学院。曾先后工作于威灵顿(1943-1946)公共图书馆以及雷斯特(1946-1950)、贝尔法斯特(1950-1955)、赫尔(1955-1985)等大学图书馆。为诗集学会主席、大英文艺促进会文学委员会委员、美国文理科学院名誉院士。1985年12月2日因喉癌逝世于赫尔。著有诗集《北方船》、《少受欺骗者》、《降灵节婚礼》和《高窗》。曾获女王诗歌金质奖章、美国艺术和文学学术院洛安尼斯奖、德国FVS基金会莎士比亚奖和W.H.史密斯文学奖等。拉金被公认为是继T.S.艾略特之后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英国诗人。
 
  如果说诗歌不可翻译,大抵是说诗歌的音乐性在翻译过程中会丧失殆尽,如果说诗歌可以翻译,则侧重对于那些不了解原语的人,翻译无疑是了解国外诗歌的不二法门,只是鉴于诗歌的语言特点,往往翻译比普通文学难上加难。
  
  这是国内首版Philip Larkin 的中文诗选,翻译不佳还是处处可见。译本保留了英语句式的表达习惯,却牺牲了中文的顺畅,显得诘屈聱牙。桑克自己是诗人,尤以写童年题材见长,但却未能把握英语语言的特点,甚至出现文白交融的翻译现象,比如,《高窗》最后的“无有无地无限”,突兀又三无(无解无根无言),尽管如此,诗集依然不失为管窥拉金作品的放大镜。
     
  拉金的诗不事雕饰,冷峻凌厉中又透着低调与庄重。他游离在伟大的抒情传统之外,与浪漫主义的抒情不同,与奥登的智性批判也不同,拉金更将诗歌从高处不胜寒,拉到寻常百姓家,更像哈代式不动感情的白描观察,用忠实的笔触描述了月之暗面。他虽然生活循规蹈矩,文字却纵横捭阖,他调侃婚姻,调侃爱情,而且调侃又不落巢厩,比如最著名的《这就是诗》:
  
   They fuck you up, your mum and dad.
   They may not mean to, but they do.
   They fill you with the faults they had
   And add some extra, just for you.
  
   But they were fucked up in their turn
   By fools in old-style hats and coats,
   Who half the time were soppy-stern
   And half at one another\'s throats.
  
   Man hands on misery to man.
   It deepens like a coastal shelf.
   Get out as early as you can,
   And don\'t have any kids yourself.
  
  
  前几句就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势,只是读到后面不再觉得调侃戏弄,而是隐含着浓郁的忧愁。爱情中的孩子多少是性爱下的“副产品”,后代人日益绵延,却也让这种“不幸”代代相传,像“海岸的礁石”(coastal shelf),沉浸深水,平整圆滑,毫无生气,却又不可避免地会崩塌。当然结尾弃绝生育的建议并不是人人能够实践,否则人类早已灭绝。我个人更倾向与他只是排斥在性爱中加入过多所谓的文明,让简单纯洁的爱与性承载了过多的后世构建的内涵。在另外一首《高窗》中,类似的思想再次提出:
  
   当我看见一对年轻人
   并想着他正在操她,她
   在吃避孕药或戴子宫帽,
   我知道,这是极乐
  
   每个老年人都曾梦想过他们的生活——
   束缚和姿态被推至一旁
   象一台旧式的联合收割机,
   每一个年轻人,沿着长长的斜坡向下滑行
  
   收获快乐,无穷无尽。我想知道
   四十年前,是否也有人注视过我,
   并认为,那将是生活;
     不再有上帝,也不在黑暗中
   
   为困苦而焦虑,也不必隐藏
   你对神甫的看法。他
   和他的一切都将沿着长长的斜坡下滑
   象自由的流血的鸟。而刹那之间
   
   高窗的思想来临,但不是语言:
   蓄满了阳光的玻璃,
   在它之外,深蓝的大气,显示着
   无物,是乌有之乡,没有尽头。
  
  
  第一节明确了对性爱“极乐”般的赞誉,但结尾笔锋一转,从直白意向跳转到玄妙哀思,一切不过是虚空之物,是\"乌有之乡\",而且不无悲观地宣言,它们会没完没了。这种起始句的“污秽”再到终结时的“冥想“也构成了拉金诗歌的特色。类似的开头见于《再爱一次》:”再爱一次:三点十分自慰“(P209);《奇迹迭出的一年》:”性交开始于1963年 // (对我来说相当晚了)// 在查德莱禁令结束 // 和甲壳虫首张密纹产片之间“ (P157);《面包果》:“男孩梦见拿着面包果的土著女孩,// 管它是什么东西,// 如果新娘教他们怎样去实施 // 沙滩上十六种性爱的姿势”(P135),等等。
  
  这种叙述方式对情绪激动的人往往大有裨益,好比一个心智成熟的老人,首先顺着年轻人难以抑制的兴奋,随声附和,之后再慢慢地拉着他回来,引导他在激动中稍作反省,在波动中稍作思考。这种曼妙的思考有多重要,它不会帮助你增加收益,不会帮你偿还一分钱的贷款,但思维本身就是乐趣,只是它常常是恼人的,拉金年过半百后,也坦然承认,自己带给所有人的,不过是”寒冷的安慰“。(P204)
  
  拉金的调侃对象不单限于爱情,辛辣之笔同样送给政客,教堂,虚伪的现代文明,等等,比如下面的这些诗句:
  
   一天一天地你的评价记录着
   谁该获得微笑,谁该遭到皱眉,
   而那些你不得不要求她们拉高短袜的姑娘们
   就是那些你最想拉下她们内裤的人。——《内阁》(P148)
  
  
  几句话便将政客们的虚伪面目展现眼前。更为有趣的是,当那些政客们对人行为指手画脚的时候,却也成了诗人调戏的对象,不禁让人想起卞之琳的名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灯光从高处向下幽暗地铺展开来
   光束覆盖着空荡荡的椅子
   …通过敞开的们,餐厅宣布着
   餐刀和被子较大的孤寂
   还有仿佛地毯一样铺设着的沉默。侍者读者
   一份没卖出去的晚报…——《皇家车站酒店的礼拜五之夜》(P151)
  
  
  可笑的是,灯光最亮的地方也成了阴影最重,孤寂最浓的地方。
  
   想当文化人而没当上的人到处微微颔首点头
   被一群老得像花格子布一样的的人簇拥着。
   ——《给茜德尼贝谢》(P62)
  
  
  文化圈中的起哄现象可能比普通大众更胜一筹,而正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地被赋予的时代的良心的责任,一旦丧失了独立的判断,自主的人格,就格外可耻。
  
   …一旦我们启程,尽管,
   我们经过他们,露齿微笑的和涂着发蜡的,姑娘们
   穿着拙劣的仿时装,高跟鞋和面纱
   全都犹豫而做作…
   女人们彼此私语,
   共享秘密,如谈一次快活的葬礼;
   而姑娘们,把手包抓得更紧,盯着
   一幅受难团
   ——《降临节婚礼》(P104)
  
  
  不仅让人想起艾略特在《普罗弗洛克的情歌》里描绘的那群窈窕女郎,学上流喝咖啡,踱步谈米罗,再如乔叟笔下的“高贵女郎”,吃饭时也极力保持着优雅态势,不掉一粒面包屑。这种讽刺的例子还有很多,不过拉金永远算不得决绝的悲观主义者,即使是在讽刺时他也会思考被讽刺的对象,赋予更为形而上的内涵,就好象那首《上教堂》,前半段的嘲讽被接踵而至的反思所取代,最终教堂非但没有那么罪恶深重,相反却会给灵魂无以寄存的现代人带去些许教训与安慰:
  
   …然而那么多东西从来也不过时,
   既然每一个人永远都惊奇于
   一种导致更多深思的自身的饥饿,
   然后和他一起移到这地上,
   在这里,他曾听到,可以适当地变得聪明,
   即使那么多的死人在周围躺着。
   ——《上教堂》(P78)
  
  
  只是因为绝望是病,是”致死的疾病“,“在一无所立的年代”里,他甚至理想地假想了一个不会改变的她作为”永恒的善“(P203)。以我个人有限的经验看,那些看得见阴暗绝望的人也更看得见生活的美好,恶都能开花,善岂会例外。这看似矛盾却实际像投给恶狼一点碎肉,它更知道这点仅够牙缝之食的鲜美味道。而拉金信仰的对象最后还是平淡的生活,是生活里的点滴体验,就像他自己所言,”在青年时代——譬如说,在二十五岁前——词不达意迫使你去接受间接表达的感情,而缺乏经验则使你把文学与生活等同起来。后来,所有诗歌似乎多多少少难以令人满意。由于它不是你自己的,而你又有了经验,文学在生活旁边便显得不重要,恰似生活在死亡旁边显得不重要。”像辛格笔下那个上了年纪的市场街的斯宾诺莎,让他感觉到精力旺盛的不是日夜注视的满天繁星,使他意气风发的还是生活本身,好象下面这首诗,其实快乐也罢,悲伤也好,也唯有在日子里,我们才有可能是活生生的,更希望人人不要到老才发出大卫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那样的感喟,“免得到了临死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生活过”。
  
   日子是干什么的?
   日子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它们来了,它们叫醒我们
   很多很多的时间都没了。
   它们一定是快活的:除了日子我们还能活在哪儿?
   ——《日子》
 
 
  这就是诗
  
  他们操出你,你妈咪和你爹地
  可能不是这样想,但他们干了
  他们把自己有的毛病塞给你
  还增加了些额外的,仅仅为了你
  
  但他们也是被彼此操出来的
  被身着老式帽子和外衣的傻瓜
  他们有一半时间潮湿而严肃
  还有一半时间则斗个你死我活
  
  一个人把不幸传给另一个人
  它变得更深仿佛一块海岸的礁石
  尽早离去,越早越好
  而且你自己不会有一个孩子
  
  钱
  
  钱,是不是,按季度指责我:
  “你为什么让我浪费地躺在这儿?
  我是一切你从未有过的东西和性
  靠写几张支票你就能得到它们”
  
  因为我看别人,他们和家属做的事情:
  他们当然没让它继续待在楼上
  至今他们有了第二套房子,汽车和老婆
  钱清晰的和生活有关
  
  ——事实上,他们有不少共同点,如果你打听:
  你不能把青春推迟到退休
  不管怎样你把薪水存入银行,你储蓄的钱
  最终也不买多过一把剃刀的东西
  
  我聆听钱歌唱,它喜欢
  从一座省城的长长的落地窗了望
  傍晚的阳光下,贫民窟,运河
  华丽和着迷的教堂,它极度的悲伤
  
  
  给我的妻子
  
  因为选择了你,我的孔雀屏合上
  未来已经过去,其中充满诱惑的伸展着
  精致的天性所能伸展的一切
  无比的潜能!但无限
  仅仅是在我还未作选择之际
  匆匆的抉择堵塞了一条路之外的一切道路
  并使灌木丛里的卖俏鸟轻轻拍动
  现在已经没什么未来,只有我和你,孤孤单单
  
  所以为了你的脸我就交换了所有的脸
  为了你很少的财产我贱卖了那件塞得满满的
  行李,那件带面具的魔术师的礼服
  现在你成为我的厌倦和我的失败
  另一种磨难的方式,一个风险
  一个重于空气的实体。
  
  把一块砖码到另一块
  
  把一块砖码到另一块
  再加上第三块,然后是第四块
  不要留任何时间使你去想
  你做的事情有没有价值
  
  但是坐下,让这些包围你
  当天堂的大风呼啸而过
  称量着你将做或能做的事的分量
  而不留下对它的任何疑问
  
  一位年轻女士照相薄上的诗
  
  最后你展开这个薄子,它
  一旦打开,就使我心神烦乱,你所有的岁月
  暗淡的光滑的都在这厚黑的册页上!
  
  但是,哦,相片!没有什么艺术是这样
  忠实和令人沮丧!它把
  无聊的日子记作无聊,把做出来的笑容记作虚假
  并且不会审查些微的缺陷
  比如晒衣绳,或者霍尔氏病布告
  
  它在每一种意义上都是可以体验的真实!
  可这仅仅是过去吗?那些花,那门
  这些雾气弥漫的停车场和汽车,正因为
  已经过去了才这样伤人;你的
  面容因为很古板才让我的心紧紧收缩
  
  昨日出生
  给萨莉.艾密斯
  
  密密折叠的蓓蕾
  我为你祝愿过一些
  别人不会祝愿你的东西:
  不是一般的那种东西
  比如祝你美丽之类
  或者逃过一个
  纯情与爱的春天——
  他们都希望你这样
  假如这被证明真的可能
  那你就是个幸运的女孩
  
  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
  祝你做一个普通的人
  像其他的女人那样,有着
  所有平均的天赋:
  不丑,也不好看
  没有一个方面稍微出格
  让你失去均衡
  这样,即使某个方面自己不行
  也不能让别的方面超出常规
  其实,我是想祝你做一个乏味的人——
  如果我们这样称呼一种高明的
  警醒的,柔韧的,
  没有强调的,痴迷而且
  富有感染力的幸福的话
  
  癞蛤蟆
  
  我为什么要让工作这只癞蛤蟆
  蜷伏在我的生活上?
  我不能用我的心智当长柄叉
  把这野东西轰出去吗?
  
  每周六天,它弄脏东西
  用令人厌恶的毒汁——
  仅仅为了偿付那一点帐单!
  那太不成比例
  
  很多人以才智为生
  讲师,大舌头
  流氓,蠢蛋,乡巴佬——
  他们不会终止如贫民;
  
  很多人生活在胡同里
  带着水桶里的火焰
  吃风吹落的果子和罐装沙丁鱼——
  他们似乎喜欢这样
  
  他们的孩子光着脚丫
  他们无法形容的妻子
  瘦得如同赛狗——然而
  他们没一个真的挨饿
  
  哦,如果我足够勇敢的
  大喊“骗你的养老金去吧!”
  而我明白,太明白了,那是
  做梦所必须的骗局
  
  因为有个非常像癞蛤蟆的东西
  也盘坐在我里面
  它的屁股沉得仿佛倒霉的运气
  冷得仿佛清雪
  
  并且从不让我去
  一路谄媚的获取
  名誉,姑娘和金钱
  而不费吹灰之力
  
  我不是说,一个人会把别人的精神真理
  当成可触摸的真实
  但我确实要说,很难失去它俩中的任一个
  当你两个都拥有的时候
  
  降灵节婚礼
  
  …
  我们经过她们,露齿微笑的和涂着发蜡的,姑娘们
  穿着拙劣的仿时装,高跟鞋和面纱
  全都犹豫而做作,看着我们离去
  
  自我是这个男人
  
  哦,没有人否认
  阿德诺比我无私
  他娶了个女人不让她离开
  现在她整天就待在那儿
  
  他把一生浪费在工作上所得的钱
  被她拿去当了津贴
  用来为孩子们的衣服,干燥器
  和电热炉付帐
  
  当他吃完晚饭
  打算读一读晚报的时候
  就是“往这面墙上钉螺钉”——
  他也根本没有时间
  和孩子们在房子四周转
  穿条旧裤子给门庭刷漆
  还要给她妈写信
  说“这个夏天你不来了吗”
  
  把他的生活和我的相比
  使我感觉像头猪
  哦,没人能否认
  阿诺德比我无私
  
  但等等,不要这么快:
  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他一心追求自己的目的
  不仅仅是让他的朋友满意
  即使是这样一个错误
  他仍会为自己的利益而为
  玩他自己的游戏
  所以他和我都是一样的
  
  只是我是一个好手
  知道我能经受住什么
  不用他们派一辆货车——
  或者我认为我能
  
  致一位友人关于女孩们的信
  
  在把你我的生活比较了多年之后
  我发现我是多么失意:这么多年
  我见到的女孩儿总跟你碰到的差一个档次
  我承认这个,其他的感觉就更好理解:
  我羞辱于你的乱七八糟
  你迷惑于我的无能为力——
  每件事都证明我们的章法完全不同
  以前,我不相信你的诡计
  因为我认为所有女孩一个样儿,然而
  你却把真鸟装袋儿,虽然它们来自陌生的林子
  
  现在我相信你们不时发成的小争执
  在火车里,在教室以及公共电话厅里
  丈夫在外头看球而妻子
  此时此刻却在澡盆里胡来
  以及她在外面招惹的一切
  那些只有礼拜天才能说的事情,那真是一个愿打
  一个愿挨,寻找的就寻见
  没什么人感到不安或者好像留意
  你对她们说的话,或者你什么都没说:
  一个一句废话也没有的世界
  
  而漂亮是一个公认的表示赞成的俚语
  但是同样地,你是否注意过我?
  她们有她们的世界,和你没什么可比
  可她们有她们的世界,和你没什么可比
  可她们的工作地点,年龄,或因长相一般
  而不吸引男人,或者过于羞涩
  或者太正经——无论如何,没人退让
  她们中的几个,严厉中带着厌恶
  对除了婚姻的任何事:那完全就是色欲
  根本不值得考虑;她们开始
  取下你的帽子,使你不得不躺下
  
  直到事情变得混乱:你们自己到处挖墙脚
  好几个月,你们俩,直到崩溃来临
  懊悔,眼泪,惊奇
  你为什么开始令人厌烦而又无趣的游戏
  ——然而,却不满意我的火发得太不值得:
  很高兴现在我让这些事儿清晰,虽然
  令人奇怪的是我们从来碰见过彼此的那种类型:
  会有许多同等的机会的,我想过
  该搁笔了,某一天也许我将知道
  是什么使你这么幸运
  ——许多“又及”之一,能是什么?霍拉旭
  
  “这些书没有一本有时间”
  
  这些书没有一本有时间
  去说无私的感觉是怎样的
  它们让它听起来像是一种
  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高超手段,但根本不是
  
  无私仿佛在医院中等待
  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在冷湿的早晨
  自私仿佛听着好听的爵士乐
  喝着一种让你原地待命准备猛烈开火的酒
  
  面包果
  
  男孩梦见拿着面包果的土著女孩
  管它是什么东西
  如同新娘去教他们怎样去实施
  沙滩上十六种性爱的姿势;
  这会使他们加入(男孩的)网球俱乐部
  在麦加跳摇摆舞,用除臭剂,以及
  在星期六做护花使者和从前的校园女孩去喝酒
  坐着私人的小汽车
  
  这些未加约束的景象在教堂里结束了
  或者在婚姻登记员那里:
  长着一株白桦树的半套按揭房屋;
  孩子们;守寡的老娘;不得不算计的
  钱;疾病;年龄;于是完满的
  成熟地落下,这时老男人们坐着梦见
  拿着面包果的裸体土著女孩
  或者管它是什么东西
  
  内阁
  
  一天一天地你的评价记录着
  谁该获得微笑,谁该遭到皱眉
  而那些你不得不要求她们拉高短袜的姑娘们
  就是那些你最想拉下她们内裤的人
  
  
  忘记所为
  
  停止写日记
  对回忆是打击
  是空白的开始
  
  一个人不再愈合
  因这些字,这些行为
  当他凄凉地醒来
  
  我要它们结束
  匆匆地埋葬
  并且回头眺望
  
  仿佛战争和冬天
  在窗后怀念
  一个愚钝地童年时代
  
  还有着空白页?
  它们应被填满
  让它和被观察到的
  
  天体重现一起
  花开的日子
  鸟去的时候
  
  
  
  “地球的小生命和形式”
  
  ……
  我看到岩石,黏土,白垩
  吹平的草地,摇摆的枝梗
  它就是我看到的你。
  
  “在一无所立的年代”
  
  在一无所立的年代
  只有变坏,或者变坏
  只有一个永恒的善:
  她不会改变。
  
  冬宫
  
  大多数人老时知道得更多:
  我给所有人以寒冷的安慰
  
  我耗尽我第二个四分之一世纪
  并失去我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
  
  自那以后我还拒绝去了解已经发生的事
  现在我对大众出版物里的名字一无所知
  
  并开始去触怒别人以忘掉他们的脸庞
  并发誓我从未出现在某种特定的地方
  
  它是值得的,或最后我没法
  使造成损害的东西模糊不清
  这样那就没有什么是我所知
  我的心被它自己笼罩,像田野,像雪
  
  再爱一次
  
  再爱一次:三点十分自慰
  (此刻他肯定把她带到家了?)
  卧室热得像一间面包房
  饮料没气了,没有表示
  明天怎么见面,还有以后
  而寻常的痛苦,仿佛痢疾
  
  某人摸她的乳房和私处
  某人淹死在抡圆的鞭子似的凝视中
  还有我被想成是无知的
  或者觉得我滑稽,或者根本不在乎
  甚至……但是为什么把它放进词里?
  使这个因素如此孤立
  像一棵树伸展向另一种生活
  接着让他们在一种感觉里摇晃
  并讲述它从来不为我工作的原因
  有些事必须要用暴力去解决
  一段回来的长路,错误的报酬
  还有傲慢的来世
  
  黎明
  
  醒来,听一只鸟
  在远处叫
  拉开窗帘
  看见云在飞——
  多奇妙啊
  因为无爱的心,和这样一样冷
  
  “为什么昨夜我梦到了你?”
  
  为什么昨夜我梦到了你?
  现在早晨正在推开自己灰光的头发
  记忆敲打着家,仿佛扇到脸上的耳光
  抬起肘部,我凝视着窗外
  苍白的雾
  
  那么多我以为已经忘记的事
  回到我充满奇妙痛苦的心
  ——仿佛收到的写着某人地址的信
  她已离开这座房子许多年前
  
  “早晨再次铺展”
  
  早晨再次铺展
  穿过每条街道
  我们再次陌生
  ……
  在梦里,我们未相见之时
  比我数一只手的次数更多。
  
  “亲爱的,我们现在必须分手”
  
  亲爱的,我们现在必须分手:不要
  让它成为灾难和悲痛,过去
  已经有太多的月光和自我怜悯
  让我们结束和它的关系:因为现在终于到了这时辰
  太阳从没有这么大胆地在天空踱步
  心灵从没有如此渴望着获得自由
  去踢倒世界,鞭挞森林,你和我
  不再拥有它;我们是谷壳,看见
  谷粒有一个不同的用途
  
  有遗憾,总是,有遗憾
  但更好的是我们放松的生活
  如两艘高船,受风支配,轻而潮湿
  沿着他们自己的航向驶离港口
  挥手告别,挥手消失在视野中
  
  舞者
  
  蝴蝶
  或飘落的叶子
  我该去模仿哪个
  在我的舞蹈中?
  
  冬天
  
  田野里,两匹马
  两只天鹅在水上
  这时一股风吹过
  凋敝的蓟从
  拥挤的像人群
  ……
  整个荒地发出尖啸
  在跳跃的风里
  而枯萎的人群站着
  拥挤的像蓟丛
  在一个结不出果的所在
  但是仍有奇迹
  在每张脸里挖掘
  强壮而柔软的种子
  到了静止的时刻
  金色冬阳返回原始的
  无穷无尽无云的骄傲
  
  丑姐妹
  
  ……在青春期,我没有被迷惑
  也没有被带入爱情
  我要看护这些树以及他们亲切的沉默
  还有那些移动的风。
  
  “是为了现在还是永远”
  
  是为了现在还是永远
  这挂在一枚枝梗上的世界?
  是一条诡计还是一个约会地点
  我们找到的散步的树林?
  
  是一个海市蜃楼还是奇迹
  你举向我的嘴唇:
  而那些太阳像一个杂耍艺人的杂耍球
  它们是一种托辞还是一种信号?
  
  照射出去,我突然而来的天使
  用你的乳房和额头驱散恐惧
  我现在攥住你而且为了永远
  因为永远就是永远的现在
  
  “刮大风的往日”
  ……
  死看起来像长长的小山,一列山脉
  我们每天骑马向前,而从未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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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1922-1985),被公认为是继T.S.艾略特之后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英国诗人. 拉金的声誉基于很少的一批作品,四本薄薄的诗集加起来才一百来页,几乎每十年才 ...

  • 菲利普·拉金《上教堂》

    图: nytimes.com 写于1954年,发表于<旁观者>(The Spectator, 1955年11月18日),收入<较少受骗者>(The Less Deceived, ...

  • 菲利普·拉金《阅读习惯研究》

    图: Rogers / Camera Press / Redux  选自<降灵节婚礼>(The Whitsun Weddings, 1964年).1994年拉金提到这首诗:"我一 ...

  • 菲利普·拉金《MCMXIV》

    1957年,图: The New Yorker  选自<降灵节婚礼>(The Whitsun Weddings, 1964年).拉金声明这首诗"有关第一次世界大战--或不如说是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