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绥宁苗家点高灯的习俗吗?

苗岭人家的那些事

(纪实连载)

作者   杨盛荣

庆牯不孝母

杨家店上有位老人叫大吉师傅,他当过师公,人家屋里过了人请他去“开路“,”散仙花”;他还当过师塾老师,教孩子读《三字经》。

大吉师傅的大儿子叫大二眼子,解放前夕被大溪李家土匪头子李连唐一索子掏去,不知安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枪毙在蔡家湾树林子里。

庆牯就是大二眼子的遗腹崽,大吉师傅的孙子。庆牯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为带大庆牯,从解放前到解放后都未改嫁。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庆牯长大了却不孝顺母亲,讨了个婆娘也嫌弃母亲。母亲冬花的双眼瞎了,更受虐待,常常不给饭吃,谁劝庆牯他就捞起裤子朝天骂娘,谁也不敢惹这个马蜂窝。少吃咸鱼少口干。

有天庆牯四岁儿子得了急病,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抱着儿子一口气跑到五里路,跑到武阳卫生院又打针又灌药。

在卫生院碰到同村在二中教书的杨盛宗老师,盛宗老师给他出了药钱,并婉言说了他几句:庆牯,你是我教小学时候的学生,不管你爱听不爱听,老师得啰嗦几句,听说你对母亲不好,要不得的。你母亲把你当宝贝,小时候你病了,你母亲也是这样火急火燎地抱着你往医院跑。这是我亲眼所见的。你娘守了一辈子的寡,把你带大不容易啊!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不管母亲了,这讲的过去吗?乌鸦懂得反哺,小羊晓得跪乳。何况人乎?老师的话,金玉良言,庆牯不敢骂娘,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心里不舒服,虽然收敛了些,过后又是一样。

娘舅屋里放出话来:好你个忤逆不孝的庆牯,待你母亲百年过世后,再整你的坨子,你就架势等着吧。

真的过不了多久,庆牯娘冬花去世了。娘亲舅大,母亲娘屋里来了几十上百人,大有兴师问罪之势,光只吃饭招待你就受不了。更受不了的是,娘舅屋的人把瓦打烂,把饭碗敲碎堆在庆牯娘的棺材旁,要庆牯捞起裤管跪拜在上面,谁也不去拖他,遭此活报应!

嫦奶奶点高灯 

嫦奶奶姓什么叫什么,从哪里嫁到小杨家的不知道,也没有去打听,从小就这么叫着。

嫦奶奶是典型的旧式中国封建时代的妇女,从她那双三寸金莲的脚就可见一斑。嫦奶奶生了三男两女,大崽解放前生的,名叫发发,16岁就被保长抓了壮丁。不知押到哪条卵背冲去了。

嫦奶奶天天哭,日日盼,以泪洗面,望眼欲穿,长颈望长,像鲁迅先生书里的祥林嫂,逢人便说我发发如何如何。

嫦奶奶唤老二、老三从对门金鸡坡山上伐了根五六米长、饭碗粗的油杉树,脱去了皮,在屋挡头挖了个坑埋上。老二心灵手巧,扎了个红灯笼,里面置了盏桐油灯,树上装了个滑轮,吊了根长棕绳。

每当团夜,夜幕降临的时候,也是倦鸟归巢的时候,嫦奶奶就点上灯,顺着树杆、扯着棕绳上升到顶。口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小时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长大了才知道这叫点“高灯”,说是嫦奶奶点上高灯照着抓壮丁去了的儿子发发好行路,有光照着就不会迷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高灯不只点一次就算了,而是天天点,月月点,年年点,一年365天都点。“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游子还有回家的一天,嫦奶奶的儿子发发还能归吗?

嫦奶奶的儿子发发究竟是打仗打死了,还是随国民党退败到台湾去了,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嫦奶奶的高灯一直点到她去世那一天。唉,多么仁厚、慈善的人啊!

作者简介:杨盛荣,苗族,年过八旬,绥宁县武阳镇人,湖南绥宁县第一中学退休教师。著有民间文学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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