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点点皆天心
梅花点点皆天心
我身在何处？四周被一片梅林包围，梅花绽放，像是对我微笑、像是对我发怒、像是对我诉说……
我在梅林里走着，辨不清方向，就像进入了迷阵之中。我颓然地坐在一棵老梅树扭曲粗壮的根部，这时，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从根的地下发出：“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了……”
我惊讶地环视四周，并无他人，忽然我感到一阵笑声，从梅花中发出，笑得花枝都在颤动。
“梅花点点皆天心”我的心中不由得唤起了这句诗，不知是谁写的，但是不时地在我心中回荡着：“天心、天心，你的心、我的心，所有的心，心心相连、心心相印……”
我睁开眼，呵，原来是一个梦，但为何如此真切？我的心因此被什么东西牵挂住了，我想起了我的存在，我的根在哪里？我的原乡是在什么地方？这一直是纠结我的地方。
我的父亲在婴儿的时候，就被抛弃在了火车站，是一个路人把他拣回了家哺养长大，父亲从何而来一直是一个谜，因为当时他身上没有什么凭证，如今父亲也已经去世10多年了，安葬在了梅花盛开，面向太湖的香山上，因此每当看见梅花就让我想起父亲，于是我每年梅花开的时候都要去他的墓地祭扫。
又一次来到了香山，远远望去，真是感到“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景象，我走上山岗，来到父亲身边，我发现父亲墓边的梅花开得比往年更盛，满枝的点点梅花，争奇斗艳。我坐在墓边，看着花，我想起了父亲说起的一个有关梅花与人的故事：
国画大师吴昌硕一生酷爱梅花，他亲手种植的梅花有三十多株，自称“苦铁道人梅知已”，因此他画梅不叫画，而叫“扫”，扫出来的梅，笔墨酣畅，如碎玉横空，使人感到“雪”和“梅”的交融，所以他去世后就以梅相伴。
其实，父亲不也是这样吗？他去世后也与梅相伴。他虽然不是画家，但他心中有着“梅”的情结，他爱梅，他的笔记本、日记本封面都是“梅花”的图案，每次梅花盛开的时节，就要去“香雪海”、“梅园”等地赏梅，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喜欢梅，他说：“梅好像与我的生命有着一种相通的地方。”
一阵风吹来，梅树的枝条抖动了一下，花瓣像雪片一样，落在了父亲的墓地上，我忽然进入到了一种境界中，一种梅雪争春的意境；一种梅梢雪暖的心境。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迷糊了起来，不一会儿，我看到父亲从远方慢慢地向我走来，走在梅花铺地的路上，我感觉他很年轻，精神焕发的样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我便跟着他走了。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很轻，像飞起来一般。走了不知多久，进入一片梅林中，那里我感到似曾来过，我忽然看到了那棵老梅树，那条拱出地面的粗壮的根，不正是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吗？
我凝望着那条根。当我抬起头时，父亲却不见了。我环视四周，觉得点点的梅花都在看着我。我围着老梅树，走了一圈，发现在树的另一侧隐约有一块石碑，半埋在地下，上面还能看到刻着的字“梅影村”。我的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声音在说：“我找到我的家了，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
这里是父亲的故乡，我的原乡地就在这里？我简直不相信自己，我忽然一下子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生对梅花情有独钟的原因，那是深藏在他心中的一种潜意识在起着作用。
“啊，梅花点点皆天心，天心、天心，你的心、我的心，所有的心，心心相连、心心相印……”
几天以后，我居然找到了“梅影村”那个地方，那是在太湖边的一个古村，一边临山、一边临湖，一幅山水相依、山水相连的画卷。山坡上有一片梅林，远远望去，真有一种“渐庾岭梅雪”的感觉。
来到村口，看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竖立着，上面写着“梅园春风裹，原乡依如故——梅影古村度假区筹建处”。村里有很多老房子，有的已经残破，有的正在修复。当然我已经无法找到父亲当年的家了，不过我闻到了故土的气息，一种温湿的、带有一种沧桑感的气息。我看见一个老头独坐老屋门口，在晒着太阳，于是问起了该村的过去。
据老人说，梅影村也有千年的历史了，最初主要是南宋时从北方逃难来此的官宦人家来此定居，组成了村，但是后来这里湖匪猖獗，经常前来洗劫村庄，渐渐地，有钱人流落到了其他地方去了，留下的基本上都是家业不大，主要靠种果树、捕鱼为生的人家，特别是在民国18年，太湖发水，淹没了村庄，许多人只得外出逃难，弃儿卖女的都有……
我的眼前不由得浮现了父亲幼年时的情景，那家人拖儿带女逃难来到苏城，人生地不熟，生活难以为继，而怀抱的婴儿饿得直哭，于是他们只得狠狠心，把他抛在了火车站，因为这里人流较多，或许能碰上好心人，给孩子一条生路……我告别了老人，走进山坡上的梅林中，我真的发现了一棵老梅树，那弯曲、粗砺的树枝伸向天空，像是在申诉着什么？也许是在诉说千年的沧桑、百年的风雨。我靠在老梅树下拱起的根上，看着四周，梅花点点，我若有所思：花开花落，梅树的年轮一年一圈地扩大，而人生却是在生死中轮回，在一代一代中繁衍。人的故乡会随着人的迁移而变化，在什么地方出生，便就成为什么地方的人，但是每个人的原乡在哪里，又有几个人会去寻找？
原乡就是人生的根，根埋得越深，树就长得越大，才会任凭风雨吹打而不垮。
我抚摸着老梅树的树杆，抱着它，仿佛感到树心的跳动，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梅花点点皆天心，天心、天心，你的心、我的心，所有的人，心心相连、心心相印……
啊！树心、人心，所有的心相融在一起，才能形成天心。
此刻，我隐约看见父亲站在不远处，他在朝我挥动着手，好象要与我告别似的，不一会儿就消失了。父亲走了，他会走向何处呢？也许他又会投入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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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唐亮 苏州作家协会会员，就职于苏州市小荷作文教育培训中心。著有随笔集《六月九重天》（两集），发表于各报刊散文、影评、书评类文章，上千篇，并在多次征文中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