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苏嘉鸿长篇小说:老北风 (33)
【连载】苏嘉鸿长篇小说:老北风 (33)
第三十三章
教书先生一看,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老杜,别动不动就拽‘喷子’吓唬人,你要知道,这些年哥几个大仗小仗经历无数,脑瓜瓢子都是掖在裤腰带上的,还怕你手里的烧火棍不成?”
梁满昌见状也从后腰拽出枪来,对着杜天雷,冷笑着说道:“老杜,玩大了吧?一枪一命,老哥哥我陪你玩玩!”
一瞬间,大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其实,就在张九铭出灵的时候,教书先生就已经暗地里与万春山和梁满昌偷偷商议过了。大当家的没了,仇二爷势必要做大柜,那样的话,自己这帮张九铭手下的老人还能有好果子吃吗?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和仇二爷他们争斗,早就结下了梁子,若以后仇二爷得了势,怎么可能会容忍这些弟兄呢?最后商议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仇二爷当上大掌柜的!鉴于大当家的张九铭临终前,仇二爷等人并不在场,教书先生便仿了《水浒》里晁天王临死的遗言,来用在张九铭身上。而恰巧又是陈啸东杀死了打死张九铭的孙副官,虽然他们并没有细想陈啸东是否真做大柜这个事,可眼下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毕竟这是制止仇二爷的唯一可行的法子。
仇二爷气得脸色铁青,也拽出枪来,怒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这绺子里还轮不到你们放肆。都他姥姥的把枪给我放下,谁敢不听,老子手里的喷子可不认人!”
见仇二爷被激怒,教书先生朝他一抱拳,语气平淡的说道:“二当家的息怒,这是大当家的意思,没办法,弟兄们也是遵守大当家的遗嘱。若有谁不遵遗嘱,那就是以下犯上,当按绺子的规矩处罚!”
仇二爷盯着教书先生,仿佛从教书先生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诡笑。
“少他娘的跟我来这套,你们以为大当家的睡了(死了),死无对证了就可以来蒙骗你二爷我?我呸!告诉你老子玩这套把戏的时候,你们还他娘的穿开裆裤呢。”
仇二爷越骂越气,索性对着天花板就开了一枪,继续道:“你们跟我整这事,真他娘的自不量力,既然你们对大当家的忠心耿耿,那我就成全你们,到下面去陪他吧!”
教书先生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反倒把仇二爷等人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刘长腿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先生,你笑什么?”
教书先生没说话,只是两手抬起用力的拍了两下。
立刻,大厅的房门被撞开,从外面冲进来二十多人,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新缴获来的长枪,他们冲进来之后便把仇二爷等人都围了起来。
仇二爷一惊,随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面前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仇二爷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最后怒极反笑道:“哈哈哈,老子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让鹰啄了眼睛!可笑啊,可笑!”说完,他把手里的盒子炮往地上一扔,接着说道:“臭教书的,你狠,没想到你们居然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啥也别说了,我仇老二今天阴沟里翻船,要杀要剐随你!”
带人进来的是三猴子,他一脸坏笑的走到杜天雷跟前,把手一伸,并不说话,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
往日里三猴子见到杜天雷,都要满脸陪笑的叫声杜头领,今天他也是在笑,只不过变成了不屑一顾得嘲笑。
杜天雷怒目而视,喝道:“干啥?”
“嘿嘿,杜头领,这还用我说吗?喷子,交出来吧?”三猴子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你……!”杜天雷见他这副模样,本想发火,可看到周围一圈黑洞洞的枪口,强忍着把枪递了过去。
三猴子接过双枪,插进自己腰里。转回头脸色不见了笑意,对着崽子们大声道:“妈的,都愣着干嘛?把他们的家伙都下了!”
霎时,几个人的枪支便都被缴了。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几声枪响,接着就是一阵嘈杂喧嚣之声传来。教书先生脸色微变,赶忙让万春山出去瞧瞧。
仇二爷眼睛一亮,双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一副期盼的神情。因为他知道,他手下还有好几个底柱子(心腹)并不在这大厅当中,若是知道了他此时的情况,必定会带人过来的。
不一会儿,万春山便回来了。
在他身后又有十几个崽子押着四五个被细绳捆绑的人进来。
仇二爷定睛一看,不由得顿时万念俱灰。原来,被绑的却是赛诸葛、裴大眼还有何老二以及两个小崽子。
万春山告诉教书先生,这几个人听到大厅里有枪声,就马上带人要闯进来,却被教书先生事先埋伏好的人给打死三个,其余的都被缴了械。
教书先生看着仇二爷,说道:“二当家的,识时务为俊杰,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他言下之意就是,你仇二爷还有什么可以抗争的资本吗?其实,仇二爷心里也明白,自己手下几个底柱子今天都已经被被人一勺烩了,虽然外面还有百十号崽子,可没人带头那这就很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屁用不起。
他觉得自己能有今天的结局,也是活该,谁让自己心不够狠呢?当初若听了赛诸葛的建议,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了。
他把双眼一闭,长叹一声,闷声道:“臭教书的,啥也别说了,成王败寇天经地义。要杀要剐你随意,老子皱一皱眉头就不是仇老二!”
仇二爷这么一说,教书先生反倒有些犯难了。当初因为匆忙,几个人并没有商议如何处置仇二爷,眼下他这么一问,教书先生不由得回头去看万春山和梁满昌。
万春山略一思索,便走过来冲仇二爷一抱拳,说:“二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年您在这绺子里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飞扬跋扈、横行无忌,以往有大当家的在,还有人能压住您,现在大当家的走了,您在,我们哥几个心里不踏实。老话说的好‘树挪死,人挪活’您就高抬贵脚,再觅个山头,这样我们哥几个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
万春山的话一出口,仇二爷等人都是一愣。他们以为教书先生这帮人会趁机会做了众人以绝后患,可没想到竟然只是让他们离开绺子,这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仇二爷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崽子也让我们带走?”杜天雷见仇二爷不吱声,他怕教书先生和万春山反悔,于是赶忙问道。
“可以!”万春山笃定的说。
“那我们这些人的喷子呢?”杜天雷又急忙问道。
“也可以!”
杜天雷等人相互看了看,都是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最后都一起看向仇二爷。
仇二爷长叹一声,抬手朝教书先生等人一拱手,声音嘶哑着道:“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说完,一招手带领杜天雷等人大步走出了大厅。
仇二爷等人收拾好个人的行囊以及马匹和枪械,连夜带着一百多人离开老林子,一路朝西而去。
晚上,待仇二爷他们离开绺子之后,教书先生便召集万春山、梁满昌和陈啸东等人一起商议事情。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大当家张九铭死了以后,绺子必须马上推举出一位新的当家人来主持大局,可眼下这个人选却十分棘手。
教书先生坐在火炉旁,一边抽着烟袋,一边说道:“仇二爷走了,咱们算是除了一个心头之患,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老万今天做事有些莽撞,也过于仁义。按理来说可以放人走,但武器不该让他们带走。可你已经说了,我也不好当场卷了你的面子。我就怕仇二爷心有不甘,万一……杀个回马枪,那就不妙了。可眼下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咱们只有安排好警戒,多做防备吧。”他顿了一顿,接着又说:“绺子不可无主,绺子里都是些吃生米的人,没有个当家的镇着,都他妈的得炸窝。所以眼下还得抓紧选个当家的。”
万春山嘿嘿一笑,随后感慨地说:“当家的在世的时候经常说,凡事不要做绝,把别人逼得没活路了就等于给自己掘坟挖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帮吃横把的(胡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仇二爷只有一百多人,还不足以对咱们造成威胁,现在他们连个窝都没有,怎么和咱们斗?”
“事倒是这么个理儿,可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先生说的对,眼下赶紧推举当家的,要不然弟兄们人心涣散,到时候不用仇老二来打,咱们自己就散伙了!”梁满昌站起来,给炉子里加了两块木绊子。
“先生,要不就你来做当家的吧?”万春山抬头看着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摆摆手,笑道:“老万啊,这事我可做不来。人呐,命有八尺难求一丈,我这辈子只是个辅佐,难以主事。唉,就像张良和刘伯温,其才高深莫测,但可只可做军师,不可做主帅,这是天命,不可违啊!”
他又看了看万春山和梁满昌,接着说道:“你们也一样,命中只有将才,却无帅才。”
万春山和梁满昌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绺子里岂不是没人能当这个家了?”梁满昌笑着问。
“有啊!”教书先生很笃定地说道。
“谁?”梁满昌好奇地问道。
“他”教书先生用手一指旁边默不作声的陈啸东。
陈啸东抬头一看教书先生指着自己,连忙紧张的站了起来,脸色涨红的说道:“先生不要开玩笑了,今天在大厅里,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我杀了那打死干爹的人才那样说的,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不让仇二爷当大当家的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教书先生就打断道:“啸东啊,我们今天说的是正事,为啥说这个大柜非你莫属呢。其一,你是大当家的干儿义子,名正言顺。其二,你给大当家的报仇雪恨了,今天在大厅说的话虽然只是糊弄仇二爷,可咱们绺子里的其他弟兄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也认为这是大当家的临终誓言。所以,你做大柜绺子里无人会有异议,这就是理所当然!况且,我观你面相,眉清目朗,鼻挺口方,不是奸枉之人,不会带弟兄们走上邪路。”
他这一番话,分析得合情合理,万春山和梁满昌听了也不由得直点头。
陈啸东一时急得满头大汗,转头看向万春山。
“万大哥,我这么点年纪,又没有经验,怎么能统领好这几百号人马?你们再考虑考虑吧?”
万春山哈哈大笑道:“啸东啊,你就别推辞了,你可知道,这位子有多少人拼了性命都得不来的。”
陈啸东自然是知道的,仇二爷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本以为张九铭死了便可顺利上位,可偏偏大意失荆州,还差点丢了性命。但陈啸东还是觉得这事太突然,自己尚不满二十,却要做几百人的大柜,这让他有些紧张。
“没事,年纪小怕啥?那谁……那个叫啥来着,哦,对了叫甘罗,人家十二岁就当宰相了。你都二十来岁了,还小啥?哈哈哈!”万春山一阵大笑。
梁满昌也说道:“有我们几个给你撑门户,你怕啥呢?”
陈啸东听了二人的话,一时不该再说什么。
教书先生用手捋着山羊胡,慢悠悠地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也是个黄道吉日,赶紧设香堂把事办了。”
万春山笑着说:“重立香堂,就是重立山头了。以前当家的报号‘三江好’,现在改朝换代了,咱们啸东兄弟也得有个自己的名号啊,叫啥呢?”
当胡子为什么要给自己起个外号呢?其实,这些人有的是为了在江湖上叫得响,可以威震一方。也有的人不透露自己的姓名,是为了保密,毕竟做胡子是冒风险的,不想因为名字被跳子追查而连累家里。还有一种原因,就是上山为匪并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多数都是打家劫舍为了混口饭吃,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因此大都要起一个好听的外号,既能震慑别人还能保住自己的隐私。
“是啊,叫啥呢?咋的也得给兄弟起个喝赫亮的称号!”梁满昌拨拉着炉子里已经快要熄灭的火炭说道。
“老梁别扒拉了,再加点绊子吧。”万春山看到炉子快要灭了,就要去拿木绊子,可屋里已经烧没了,墙角只剩一堆木屑。
“天头冷,这绊子也费,我去再抱点回来”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万春山便抱了一抱劈得整齐的松木绊子回来,门没有来得及关严,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还夹裹着很多的雪沫子。大伙被冷风一吹,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妈的,今晚儿这老北风可真够硬的,出去这么一会儿,手都快冻僵了。”万春山一边往炉子里添绊子,一边骂道。
“老北风……老北风?咦,我看就叫老北风好了!”万春山用力磕了磕烟袋锅。
“老北风?”梁满昌疑惑的问道。
“嗯,老北风。这北风呀,年年都有,它长久啊。老北风刮起来又猛烈,摧枯拉朽势不可挡,出去一报这名字这名字绝对响亮!”万春山不无得意的说道。
“可啸东太年轻,叫老北风有点不合适吧?要不就叫北风得了?”梁满昌说道。
教书先生摇摇头,说:“你们说的都不够响亮,况且,一年四季就冬天有北风,春夏秋都没有。所以,这老北风不好。要我说啊,不如叫战东方,在东北这嘎达,咱也弄出点名堂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万春山连连点头,对着教书先生竖起大拇指,说:“不愧是先生,想的就是不一样,俺们没啥学问,也想不到这方面。”接着他又回头去逗陈啸东:“啸东呀,以后你可就是战东方了,你的名字陈啸东再也没人叫喽!”
陈啸东脸上一红,冲着教书先生、万春山和梁满昌一抱拳,诚恳地说道:“啸东不才,承蒙各位老哥哥厚爱,让我顶门立户做大柜,各位哥哥放心,啸东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日后还望诸位鼎力相助,让绺子局红管硬,也让我干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提到干爹张九铭,陈啸东的眼睛又不禁有些潮湿。
众人想起张九铭的好来也都忍不住感慨唏嘘,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显得肃然寂静起来。
作者简介:
苏嘉鸿, 笔名漠漠弘尘,黑龙江省哈尔滨双城区人, 民族满, 中共党员。著作有:长篇小说《老北风》、《古墓秘事》、《夜袭老三屯》、《天下魍魉传》、《古堡枪声》、《我的人生只是你爱情的一枚棋子》、《爱,轮回》、《反恐大队》。诗歌、散文《那一抹离殇》、《桃花散》等,先后在国内网站及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