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忆《长恨歌》:一时浮华梦,一世长恨歌
一时浮华梦,一世长恨歌。
案头这本《长恨歌》随时会拿起来翻一翻,写过不少相关的文字,比如对比同样是生活在上海的两个女作家张爱玲和王安忆之间的差别,张爱玲的反讽冷静和王安忆的同情悲悯。《长恨歌》这部获得了众多奖项的长篇小说在闲暇时分翻看,每每依然会有所得,对生活生出不同的感悟。
一时浮华梦,一世长恨歌
不是我一个人爱这本书,客观地说,作家王安忆不愧是生活在上海的知识女性,她对上海人看得不比张爱玲差,一样的通透,只是张爱玲的文字更冷,每一个方块字在故事里都闪着凌冽的光芒,似刚从冰箱里取出冰格中的一方一方的冰块,而王安忆的文字却在黄昏弄堂昏暗的灯光下带着暖黄的光晕,暖的程度不见得能传递到故事中的人物心里,却带给了读者稍许的安慰。
著名作家王安忆
1993年,王安忆在上海第四届文代会说:“在八面来风的环境中,知识分子应保持自己独立的思考。”她说作家应有艺术理想,这个巨变的时代需要作家去关注,“一味作风花雪月颂是浪费才华和经历,或者是缺乏艺术理想。”
今天我们就一起来再度看看王安忆长篇小说《长恨歌》中一世悲歌的由来。
如果你要我说为什么这本书能够得到那么多高级别的奖项,概括一点的话是因为它以庞大的空间建构、时间流程及丰富的人物活动叙述了上海的历史、刻画了上海的女性、审视了上海的文化。
《长恨歌》,当代中国著名女作家王安忆的长篇代表作之一。讲述了一个女人四十年的情与爱,被一支细腻而绚烂的笔写得哀婉动人,其中交织着上海这所大都市从四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沧海桑田的变迁。生活在上海弄堂里的女人沉垒了无数理想、幻灭、躁动和怨望,她们对情与爱的追求,她们的成败,在我们眼前依次展开。
王安忆看似平淡却幽默冷峻的笔调,在对细小琐碎的生活细节的津津乐道中,展现时代变迁中的人和城市,被誉为“现代上海史诗”。
01
女人的城市和城市中的女人们,在弄堂世界中充满诗意地互为依存
旧时代的众多女性总是在心理上希望能依靠着某个男人生活
①小说中,主人公王琦瑶可以被看成是当时上海城市文化的代言人
王琦瑶和上海互为依存,城市带给她生活更多的变数
王安忆不止一次说自己在这里表面上看是写了一个女人的命运,“但事实上这个女人不过是城市的代言人,我要写的事实是一个城市的故事。”“我是在直接写城市的故事,但这个女人是城市的影子。”
王安忆在这部作品中,把王琦瑶和上海紧密结合在一起,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城市和女人合为一体来看待,让王琦瑶的生活在城市中增加了很多人生旅途中的变数。
和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白宝络一样同为上海女性的王琦瑶,在时代的进步表现上感受到了更多上海的繁华,感知了上海女性生存上的性别意识,从而本能地将一点儿女性小聪明和渴望自由的心态进行了适应城市文化的再造。
上海的弄堂,转角出去就是繁华的大街道,橱窗一个接一个
“城市使女性再生,女性又对城市进行新的诠释,城市与女性是水乳交融,合而为一的。”
可以说上海对女性来说似乎更合适生存,也更适合讲述女性故事,在城市的灯红酒绿、裙裾飞扬的场景中,上海这座城市的繁华又分外具有女性风采。那些弄堂、橱窗、风里的香水味道、法国梧桐的树影婆娑:“这城市本身就像个大女人似的,羽衣霓裳,天空撒金撒银,五彩云是飞上天的女人的衣袂。”
②小说中,弄堂文化成为了上海城市生活的表征,诗意而浪漫
《长恨歌》中,蕴含了王安忆对上海这个城市文化的特有的文化内涵的理解与接纳。
在王安忆看来,写上海的城市生活和上海的女人,绝对无法脱离上海的小市民阶层,无论是表现差距还是原本就源自这一阶层,而对上海小市民生活表现最为充分和恰当的就是在弄堂里,一如北京首都人民对应于长安街。
弄堂是上海普通市民聚集居住的场所,上海文化的生活化、通俗化在这里最为充分的表现出来。有一本书《正在消逝的上海弄堂》还对现阶段的上海越来越都市化的改造后,弄堂文化在外来人口增多的上海城市新居民这儿正逐步被减少烟火气息的都市文化所覆盖,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伤感的必然趋势。
《长恨歌》一开篇,作家一口气写了三千字的篇幅介绍上海的弄堂:
- 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肤之亲似的。它有着触手的凉和暖,是可感可知,有一些私心的。积着油垢的厨房后窗,是专供老妈子一里一外扯闲篇的;窗边的后门,是供大小姐提着书包上学堂读书,和男先生幽会的;前边大门虽是不常开,开了就是有大事情,是专为贵客走动,贴了婚丧嫁娶的告示的。它总是有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跃跃然的,有点絮叨的。晒台和阳台,还有窗畔,都留着些窃窃私语,夜间的敲门声也是此起彼落。
- 还是要站一个制高点,再找一个好角度:弄堂里横七竖八晾衣竿上的衣物,带着点私情的味道;花盆里栽的凤仙花、宝石花和青葱青蒜,也是私情的性质;屋顶上空着的鸽笼,是一颗空着的心;碎了和乱了的瓦片,也是心和身子的象征。
- 那沟壑般的弄底,有的是水泥铺的,有的是石卵拼的。水泥铺的到底有些隔心隔肺的,石卵路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两种弄底的脚步声也是两种。前种是清脆响亮的,后种却是吃进去,闷在肚里的;前种说的是客套,后种是肺腑之言,两种都不是官面文章,都是每日里免不了要说的家常话……
走在弄堂里的上海的小市民阶层出身的女孩子王琦瑶
③琐碎的生活细节中,王琦瑶渐渐成为耐心生活的普通女性,体现了生命的韧性
爱丽丝公寓,那一套套的房间里,盛的全是各色各样的等。
白兰花盛开的季节,满城的花香,每一扇白兰花树下的门里,似乎都有着王琦瑶的身影,结果又都不是。那木头刻的指甲大小的茶壶茶盅也有的卖,用那茶壶茶盅玩过家家的女孩都是小时候的王琦瑶,长大就不见了的。蛋硌路上都印着王琦瑶的脚印,却怎么也追不上,飘忽而去的样子。
美好的文字的字里行间,读者看见的是王琦瑶风雨飘摇的一生和城市融为一体,成为一个有柔韧性的面对生活各种磨难、耐心活着的女人。
对王琦瑶的各种自是冷静却细致入微的述说,入木三分,句句值得回味。
王琦瑶风雨飘摇的一生和城市融为一体
王安忆通过王琦瑶来写女人在城市中的成长和成熟,她在《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城市》一文中这样表述:“城市比人类出生地更富有生存源泉,因而也更适合女性的生存与发展。城市不再像农业社会里那样苛求女性像男性一样具有强健的体魄,而且更为着重女性的灵巧和智慧。当社会灾难袭来时,轻易改变现有秩序甚至颠倒秩序时,男性会受到重创,女人却凭其生命承重力的韧性浮出地表。”
02
都市女人王琦瑶风雨飘摇的爱情悲歌戛然而止的悲剧况味
女人都是渴望爱情的,尤其是王琦瑶这样的出身平凡、忽然间被命运推到了流光溢彩的舞台上,感受着在蒋家寄人篱下的类似蒋丽莉的大小姐生活之后,她急于改变自己出身小市民家庭的现况,使她毫不犹豫地将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程先生从可能演变为男女朋友的关系上淘汰出局。
国民党要人李主任注定了王琦瑶的一生不会太平
国民党要人、化名李主任的这个男人是王琦瑶生命中的一个劫数,而她内心却也是欢喜的。和李主任在一起没多久,被暗杀势力盯上的李主任潜逃之前给王琦瑶做好了金钱上的安排,王琦瑶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电视剧里的改编为死在王琦瑶面前)。
化名李主任的国民党要人在王琦瑶眼里神秘霸气,气场十足,有着说不出来的魅力和神秘
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才是踏实的。可是她也知道,这个唯一的人也许一辈子也碰不得,也许一辈子里仅只照个面,谁都不认识谁就过去了。也许是找到了,认识了,两个却到不了一起,连个面都不能碰就算了。
王琦瑶心里是享受着李主任带给她的一切新鲜和世面,所以也只得接受日后的付出代价
程先生和王琦瑶是有缘无分,康明逊则是始乱终弃,王琦瑶明白谁也不是天生来拯救谁的,那么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自救了,好在有李主任给留下的一匣金条给她的生活托底,王琦瑶用单身母亲的身份将女儿薇薇养大成人,外人眼里这个女人魅力十足,但是却还是说不清、道不明地自动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人到中年的王琦瑶表面优雅淡然,内心却渴望被人爱着
优雅十足的王琦瑶喜欢上了年轻的“老克腊”,最终造成了命丧黄泉的悲剧
不得不说,人到中年的王琦瑶还是太贪心了,贪心那片刻的情爱欢愉,她忍不住要用她自己的方式来笨拙地、徒劳地试图挽留下来年轻的“老克腊”,却没想到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从来没有它,倒也无所谓,曾经有过,便再也放不下了。”
应该说,王安忆作为女性作家对于女性深层次的情感悲剧在刻画两性关系错位时,对女性心理把握非常准确到位,王琦瑶的情感悲剧,揭示了对于王琦瑶来说虚空的所谓爱情虚无缥缈的真相,她任性而固执地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中陷身下去,也令读者看到在其坚韧的外表下脆弱的精神世界,更加凸显了王琦瑶这个人物的悲剧意义。
“都是以往好成一团时交的心,如今都拿来做攻击的武器。”
王安忆《长恨歌》结尾方式就像她自己的作品《酒徒》中描述斟酒那样:“一条线下去,酒及杯沿下一分,再一条线收住,也是滴酒不洒。”
以我的阅读经验而言,强烈推荐这一本《长恨歌》,真可谓:一时浮华梦,一世长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