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诗歌2020年度浅观
——贵州诗歌2020年度浅观
赵卫峰
2020年的贵州诗歌发展势头稳中有进。一年来,全省作协会员在省级及其以上报刊发表的诗歌作品约近300余首(章),出版诗集(合集及选本)约计 20余部;获省级以上各种奖项约计10余人次。期间,各类诗歌主题活动线上线下结合,维系着诗歌文化与区域文化的共振。《山花》第三届、四届“写作训练营”,贵州文学院第三届贵州中青年作家高研班、第十三届贵州民族文学创作改稿班(高研班)等在贵阳先后举办,学员与省外作家诗人、期刊编辑面对面手把手,促进交流与进步。
省作协开启“宣讲+采风”“作家+工程”模式,在各地开展“2020贵州作家进行时”式主题调研、采风、征稿活动,推动诗人投身攻坚火热战场,书写时代动人乐章。足踏实地始终是重要的,如贵州21世纪诗歌研究中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等赴石阡进行主题活动,实地感受区域生态之美,体验脱贫攻坚带来的“山乡巨变”,有效推进了对文学地域性、贵州性等的认识。
总体看,过去一年的贵州诗歌在题材上持续呈现“主题鲜明+枝叶缤纷”的多样状态,诗人们关于时代环境的感应、地域文化的认知、个体情感的探索、语言艺术的实践都有明显成效。
没有任何人能真正远离“时代”。作为一种“传统”,感应时代环境,对主旋律响应传声,本身也成为贵州区域诗歌一种主要旋律。
《拥抱》
想拥抱你、拥抱阳光
而你留下的背影,义无反顾
火神山、雷神山有你心手相牵的托起
抚慰我们千里之外的疼痛、纠结、不安
无论身体,抑或灵魂
你的背影,都是我们拥抱的皈依
无论万缕千丝,都与窗外的期待一起
收获你捍卫生命的感动
远隔千山万水,黎明的多娇
让天涯成了咫尺,我们满含的温情
在期待和你的拥抱,与霞光,与牵挂
在泪眼朦胧中,互祝平安
(牧之/《贵州作家》2020年第一期“抗疫”专号)
2020年是特殊的一年,诗人们以笔为旗,抗击疫情,身体力行,扶贫攻坚,书写梦想,记载真情与感动,充分体现出诗人与诗歌对现实的积极“介入”,如李发模、龙险峰、黄明仲、唐宗舜、姚瑶、陈朗等以“弘扬与传承新时代愚公移山精神”“助力脱贫攻坚”和“抗疫”为主题,创作了相当数量的诗作,发表在《星星》《诗选刊》等刊,时间将会记住他们。
此外,吴治由《中国天眼简史》、周小霞《西迁·西迁》、张仕慧《娘,在娘娘山》及张婷等出版的长诗、诗集,涉及“三变改革”“贵州制造”“英模人物”等典型方面,更多宏扬正能量、描绘和歌颂新时代及“抗疫”诗作更是散见于各类报刊与网络媒体,热情向上的诗人们,为一方山水交出了一份份热情洋溢的“诗歌答卷”。
2020年的特殊性,也给我们的诗歌提出诸多思考,比如,对于偶发或特定的灾难时空,诗歌与诗人应该如何才能更好地“介入”和“在场”,对于环境、生命如何理智关怀,理解和平衡焦虑并更有效地表达?
持续认知地域文化。诗歌的地方性表达,可将之理解为是一种行动上是文化的田野考古爱好,而在心理上它是个体对知识分子身份的自我确认或期望、自我精神定位的一种起伏性表现。这也给新时期的贵州诗歌不断带来新的可能。我们也能不时看到诗人们对此的深入审视与艺术实践。
《简历》
除了姓名、籍贯、出生年月
我真的没什么值得说的
除了喀斯特地貌一样的人生
除了悬崖、峭壁和山坡上低头的牛羊
我真的没什么值得写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活着活着,我就活成了
山野中的草木、荆棘、藤蔓
活成了,陡峭之上,幽谷之间
声声鸟鸣,缕缕云雾
(廖江泉/《星星》2012年十二期)
廖江泉这幅简笔画对我们熟悉的本土自然环境进行了新的环顾,与往昔的正面平铺式山水抒情有所区别。类似的创意,也屡见于有探索精神的诗人文本,如刘兴华的诗厚重而轻捷,诗智淋漓,如徐源刊于《星星》《诗歌月刊》的《乌蒙山叙事》《化屋基》,徐必常、古泉、陈润生、郑继国、朱良德、韦忍等刊于《山花》《诗刊》《延河》诗歌特刊等的“还乡”“山中寂静”等篇章,既是诗人的个人的精神简历,也是对“我”的环境、“我”之外的环境的内在衡量与语言打量。他们是贵州诗歌的前沿及中坚力量。
应该说,几乎所有的贵州诗人,都有关于本土环境、本地发生的不同程度的书写,其变化也是不断的,即佳作通常并非单向单调的“乡土”情感而是诗人自觉换位换焦的结果。有心的好诗人,会着力于诗歌形式建设及审美等方面的创新,如此便可加快从“地理的乡土”+“文化的地方”+“自我的存在”的融贯。一年来,时间看到了诸多同仁的努力。
《空山记》
想到大地的茫茫锈迹,风就呜呜如犯错误。
危机四伏里仍有人裹衣而出。
沙溪水彻夜呜咽。在这长久训练出来的呜咽里,
溪水泛白,两岸水草屈曲。下雪了。
我们走在大地这张雪白的宣纸上,
像散乱的污点。
原路返回时,暮色配合群峰的寂静。
四野茫茫,我们都不会怀疑:
冰雪回归的时候,鸟鸣仍会将空山盛满。
(刘兴华/《诗潮》2020年第七期)
诗歌的核心或原动力是情感。七情六欲或说喜怒哀乐苦甜咸涩等表层之外,亲情人情世情乡情爱情虽然已属常情,但又有着复杂性多样性,时间在一点点变动,现实、梦境、人性亦会动态多端,努力探索个体情感的多维多样,对于诗歌也是最体现难度的环节,这其实也是诗歌本来的重要任务。我们欣喜看到不少诗人正自在地步入这个通过语言适当表达、从表情到心情融合反应的过程。
《要习惯于……》
雨刮不停歇地刮着车窗玻璃
雨是没完没了地落下,如止不住的哭
要习惯这雨天的阴冷
要习惯扫了又落的树叶
“山无棱,江水为竭……”
誓言不是谎言,然而已形同陌路
要习惯于生命中的到来与离去
尽管来时如海啸,消失如微澜
要习惯于市井中的陷阱,或者侮辱
习惯于衰老,以及日暮的孤独
(李寂荡/《诗歌月刊》2020年第四期)
注重对自身和内心开掘的李寂荡这首诗作,前二句就干净利落地将自然天气与人的情感有机搭配,并将“心境”与“场景(环境)”的融汇铺设完毕,且蕴含着情节及想像的可能性;车行雨中(“车窗”的出现意味着诗意的发生是当下性的),人车皆身不由己,似乎无奈无力,劝慰也是自勉,这是“城市”环境中的“人”与乡村环境的“人”的明显区别。
类似发生是常见的,诗人则可以将日常存在赋予“诗意”。这同时也体现以“诗歌素养”为前提的“技艺”的良好把握。作为诗歌能力的“技艺”,在贵州七零后诗人队伍里已得到可观呈现,如李寂荡、刘兴华、西楚、淳本、阳正午、西水、赵卫峰等。显然,时间催化并加强个人性“经验”的有效,也让严谨、认真,持续并时有发现的贵州七零后群体显示出从容和开豁,也使他们作为中坚力量持续居于区域诗歌前沿。
作为黔地诗歌的承继与新生力量,持续在路上的女性诗人与八零后愈加精进。过去的这一年,吴治由、冉小江、龙金永、马晓鸣等在《民族文学》汉文版,徐源、周小霞、青戊、渡小好、刚子、韦忍、轶星、若非、卓美等在《诗潮》《诗刊》《天津文学》《诗歌月刊》《文学港》《延河》《星星》《青海湖》竞相亮相。
而袁伟、宋素珍、贺泽岚、桃生、王冬、树弦、柳小七、野老、吴宗舆、陈浪、宋荣娅等九零后亦有众多诗作散见于《山花》《扬子江》《诗刊》《星星》《青春》《青年作家》《绿风》《西部》《星火》《飞天》《安徽文学》《滇池》《作品》等,与前代诗路有别的他们、起点高上路快的他们,散布黔山贵水,自在荷立,正成为一道可喜的绚丽风景线。
理论上说,各领域都没有永远的长跑冠军,如果一个省区总是为数不多的“著名诗人”反复亮相,那也意味着诗歌在一方山水的相对落后或停滞。就近年看,贵州诗歌代际生成状态逐时变化,黔东区域已成贵州“九零后诗歌”集中区块;其中尤以沿河县、松桃县相对较为出色。当然,这里指的“黔东”,主要是从数量粗计,同时也指诗人们的生长地、出发地,高校则是主要加油站和集散地。事实上,每个市州都出现了成绩性青年诗人。另外,近年已有数位诗歌“零零后”潜力可观,势头可喜,正值“弱冠桃李”的他们,给中国诗歌的贵州版块早早带来了新意,可期可待。
《老年斑》
有时候,他会用毛巾
反复擦拭脸上的斑
并一再问自己,那些泥点
怎会从庄稼地跑到脸上
衰老的词性,早已被
他手中的锄头和铁犁驯化
有关生活的宿命论
全靠一身蛮力逐个破解
别试图用皮肤病变
解释,不会得到认可。他
一生遭受的苦难
足以在体内形成各种抗体
爷爷和太爷的称谓
偶尔会让他感叹岁月不饶人
在其余的时间,他一直
把老年斑当成新生的胎记
(袁伟/《星星》2020年十期)
过去的一年,黔地诗歌生态良性发展。在扶贫攻坚、抗疫等专题结集和出版之外,牧之、林亚军、苏勇、李廷华、段家永、张学潮、李金福、水白、王乔林等多位诗人出版个人诗集。不少诗人还在各类各级比赛中获得各种奖项。姚辉获得《山花》文学双年奖“诗歌奖”,95后诗人袁伟、张东、代坤、杨声广等获《青春》“青春文学奖·诗歌奖”及年度“中国十大校园诗人奖”、全国大学生“野草文学奖”诗歌奖等。
一年来,在省和各市州作协组织的相关活动之外,贵州21世纪诗歌研究中心、诗歌学会、诗人协会等社会团体和六盘水、遵义的各种沙龙、采风及讲座交流、培训会等,亦同步促进诗歌写作交流,有效活跃了区域诗歌氛围。
民族文学的诗歌部分持续生机。2020年,苗、布依、侗、土家、仡佬、回、白等各民族诗人齐头并进,与时代共振,与生活同步,年轻一代对于民族文化传统的辨识不断深化和融汇,少数民族诗歌创作呈现多样化发展。网络环境日益成熟,各方加强扶助支持。11月,遵义市作协网络作家分会成立,标志着贵州省首个市级网络作家组织诞生;黔南州文艺创作扶持项目顺利实施,纳入创作扶持项目的10件文艺作品里,诗歌类有2件。网络传播环境催生和助长诸多诗歌写作个体、自媒体及群落,它们自生自长自在,虽泥沙俱下却又生命力顽强,文心可见,诗情可鉴,它们是区域诗歌的基础性阶段性构成部分。
散文诗成绩可观。徐源出版散文诗集《尚水》,何瑶兰、刘荣彬、陈顺、任敬伟、陈小江、谭清皓、封期任等的作品散见于各报刊,显示出贵州散文诗的力量。侯立权《霜之光影保留着应该具有的样子》(《散文诗》2020年六期),其文本如花中之梅,既存传统散文诗风,又超于传统散文诗常见的抒情惯性,既立于现实事象,又深邃而脱俗。散文诗类型也有所拓展,如金玉斌的《儿童散文诗十章》,雷远方出版儿童散文诗集《柳笛》等。
诗歌时态永是现在进行时。成绩与问题总如双轨般同在同行。回望过去的一年,在可观贵州诗歌变化之际,我们也会注意到,一些诗人的写作在固有的平面自我同质化,写作只为“发表”或形成“发表体”写作;一些诗人只乐于自媒体渠道的草稿式展露,易致浅尝;一些正值写作黄金时段的80后诗人因种种原因逐步停滞;一些诗人只着力于主题性或命题式、程式化书写,可能会失却深进可能;诸如此类。它们都是共性的,同时也是我们长期面对和需要在行进中妥善解决的问题。
寒辞去冬雪,又将诗意付春风。一个区域的文学与诗歌格局,与一个时代的精神、环境和个体努力息息相关。相信新一年里,贵州诗歌会有更多更好的变化,花繁叶茂。
(资料参考:贵州省作家协会2020年《贵州省作家创作及获奖情况统计表》)